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寓所謎案 | 上頁 下頁


  他向我保證,迄今為止,「還沒有出什麼問題」。他說,安妮是他所見過的最真摯最忠實的女人。此事結局如何,他無法預知,「如果這只是一本書,」他憂鬱地說,「那老頭將會死去——這對每個人都是極好的解脫。」

  我責駡了他。

  「哦!我並不是說,我會用刀子從背後捅死他,不過要是有人這麼做的話,我會感激不盡。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對他有好評。我很納悶第一位普羅瑟羅太太為什麼沒有幹掉他。幾年前,我見過她一次,看起來她是有本事這麼幹的。一個陰險的女人。他到處吵鬧,像魔鬼一樣四處挑起麻煩,那脾氣特別令人討厭。您不知道安妮是怎樣忍受他的。如果我有一點錢,我會立即帶她離開。」

  我很真誠地勸說他,請求他離開聖瑪麗米德。她的命運已經帶給她不幸,他如果留下去,只會帶給她更大的不幸。

  人們會議論紛紛,事情會傳人普羅瑟羅上校的耳朵,那時她會陷入十分糟糕的境地。

  勞倫斯極力辯解。

  「除了您,沒有人對此事知道一丁點兒,牧師。」

  「親愛的年輕人,你低估了小鎮居民的獵奇的本性。在聖瑪麗米德這兒,每個人都知道你的最隱秘的事情。在英格蘭,任何偵探也比不上一個上了年紀的、有很多閒暇的刁婦。」

  他輕鬆地說,那也沒有什麼關係,因為每個人都認為是萊蒂斯在與他相愛。

  「你認為,」我問道,「萊蒂斯自己也會這樣認為嗎?」

  這個問題似乎使他相當吃驚。但是他說道,萊蒂斯對他根本不在乎。他能肯定這一點。

  「她是個古怪的女孩,」他說,「似乎總是在夢中一樣,但我相信在她的內心裡,她其實是相當清醒的。我相信她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只是偽裝。萊蒂斯非常清楚她在做什麼。她還有一種可笑的復仇心理。奇怪的是她恨安妮。簡直是討厭她!但是,安妮一直像天使一樣待她。」

  當然,我並不贊同他的最後一句話。對一個被愛迷住頭腦的年輕人來說,情婦在他們眼中總是像天使一樣。儘管如此,據我的最好的觀察,安妮總是帶著慈愛與公平對待她的繼女。那天下午,我自己也對萊蒂斯的言詞的刻薄感到吃驚。

  我們不得不中止談話,因為格麗澤爾達和丹尼斯闖進來,並說我不能使勞倫斯成為一個守舊者。

  「天啊!」格麗澤爾達說道,跌坐進一張安樂椅裡。「我多想來點什麼令毛骨依然的刺激呀!一次謀殺——或是一次盜竊也好。」

  「我想沒有人有什麼值得盜竊的東西,」勞倫斯說,極力迎合她的心情。「除非我去偷哈特內爾小姐的假牙。」

  「那些假牙的『哢嚓』聲太可怕了,」格麗澤爾達說,「但是你說沒有值得偷的東西,這你就錯了。,在『老屋』就有一些精緻的古老銀器,敞口矮鹽瓶、查理二世時期的淺口杯——各種各樣的像那樣的東西。我敢說,值好幾千英鎊呢。」

  「那老頭也許會用一支左輪槍向你射擊,」丹尼斯說,「他才喜歡那樣做呢。」

  「噢,那我們最好先進去把他扣起來2」格麗澤爾達說,「誰有左輪槍?」

  「我有一把毛瑟手槍。」勞倫斯說。

  「是嗎?多令人激動呀!你為什麼帶槍呢?」

  「是戰爭的禮物。」勞倫斯平淡地說道。

  「今天,老普羅瑟羅那拿銀器給斯通看,」丹尼斯自告奮勇地說道,「老斯通卻裝出毫不感興趣的樣子。」

  「我想他們就墳墓的事情吵了一架,」格麗澤爾達說。

  「噢,他們已經和好了!」丹尼斯說,「我弄不清人們在墳墓裡刨來刨去究意是為什麼。」

  「斯通這人叫我感到迷惑,」勞倫斯說,「我想他一定是非常的心不在焉。有時候你可以肯定,他對自己的研究對象也一無所知。」

  「那是由於愛,」丹尼斯說,「溫柔甜蜜的格拉迪斯·克拉姆,你是實在的美人兒。你的皓齒令我魂魄激蕩。來吧,和我一起飛翔,成為我的新娘。在『藍野豬』旅館,在臥室的地板上——」

  「夠了,丹尼斯。」我說。

  「噢,」勞倫斯·列丁說,「我得走了。克萊蒙特太太,您讓我度過了一個非常愉快的夜晚,我不勝感激!」

  格麗澤爾達和丹尼斯去送客。然後,丹尼斯又獨自回到書房。一定有什麼事情使這個孩子感到煩惱不安。他在房裡漫無目的地踱來踱去,皺著眉頭,踢著家具。

  我們的家具已經破舊不堪,經不住進一步的損壞了,然而我只是輕聲提醒他別那樣做。

  「對不起。」丹尼斯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突然進發出一句話:

  「饒舌是一件多麼卑鄙下賤的事啊!」

  我有點吃驚。「怎麼回事?」我問道。

  「我不知道是否應當告訴您。」

  我愈發吃驚了。

  「這件事真是卑鄙下賤極了,」丹尼斯又說,「四處散佈流言,講一些捕風捉影的事。甚至不僅是講,還暗示呢。不,該死的——對不起——我是會告訴您的!這件事絕對是卑鄙下賤極了。」

  我奇怪地看著他,但是並沒有進一步追問他。不過,我心中十分納悶。對什麼事情如此在意,這不是丹尼斯的秉性,這時,格麗澤爾達進來了,「韋瑟比小姐剛才來了電話,」她說,「萊斯特朗茲太太八點過一刻出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沒有人知道她到哪兒去了。」

  「他們為什麼應當知道呢?」

  「可是她不是去海多克醫生那兒。韋瑟比小姐確實知道這一點,因為她給哈特內爾小姐打過電話,哈特內爾小姐就住在海多克醫生的隔壁,一定會看見她的。」

  「我怎麼也弄不明白,」我說,「這個地方的人們是怎樣獲得營養的。他們一定是站在窗戶旁吃飯,以便保證不會看漏什麼事情。」

  「不僅如此,」格麗澤爾達說,情緒也興奮起來。「他們還發現了有關『藍野豬』旅館的秘密。斯通先生就住在克拉姆小姐的隔壁,可——是……」她用勁地晃動著一根手指。

  「——隔牆上卻沒有門!」

  「那樣的話,」我說,「一定會令大家非常失望了。」

  這句話讓格麗澤爾達哈哈大笑。

  星期四一開始就很糟糕。我的教區裡的兩位女士為教堂的裝飾吵鬧起來,我被叫去調解這兩位中年女人的爭吵。

  她們兩人都氣得顫抖不已。這種情況如果不是令人痛苦的話,倒是一種有趣的生理現象。

  然後,我又得去責備唱詩班的兩個男童,他們在唱詩的神聖時刻,還在津津有味地吸飲料。我沒有像我應該做到的那樣虔虔誠誠地盡職,頗感不快。

  然後,那位愛惹事的風琴手又挑起事端,我又得把這事平息下去。

  還有,四位貧窮的教區居民公開地反叛哈特內爾小姐,她又怒氣衝衝地跑來找我。

  我正要回家,這時又碰到普羅瑟羅上校。他作為地方治安官剛處罰了三個偷獵者,所以顯得趾高氣揚。

  「嚴懲不怠,」他以洪亮的聲音叫喊道。他有點耳聾,於是就像耳聾的人經常做的那樣提高聲調。「現在就是需要這樣——嚴懲不貸!殺雞嚇猴!阿切爾那流氓昨天出來說,他發誓向我報仇,我聽見的。無恥的惡棍!受威脅的人命更長,諺語就是這麼說的。下次他要再捉我的野雞,讓我抓到時,我會讓他瞧瞧,他的報仇一錢不值!太寬鬆了!我們現在太寬鬆了!一個人是什麼樣的人,就要讓大家看看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就相信這個。人們總是要求你要考慮一個人的妻子呀、孩子呀。他娘的混話!胡說!為什麼只是因為一個人惦念他的妻兒而讓他逃避罪責呢?在我全都一樣——無論什麼人——醫生、律師、牧師、偷竊者、醉漢——如果在幹違法的事時你抓住他,就要讓法律來懲罰他。您是同意我的,我相信。」

  「您忘了,」我說,「我的職業要求我在所有品質中首先尊重一種品質——慈悲。」

  「噢,我是個公正的人。沒有人能否認這一點。」

  我沒有回答,他卻尖刻地問道:

  「您為什麼不回答?這只費您的一點兒思考呀,夥計。」

  我猶豫了一下,然後斷然說道:

  「我在想,輪到我時,我發出的惟一乞求只是乞求正義,我會感到遺憾的。因為這可能意味著,我只能施行正義。」

  「呸:我們所需要的是一點勇武的基督精神。我總是盡職盡責的,我希望是這樣的。好了,不爭啦。我說過的,今晚我去您那兒。如果您不介意,時間定在六點過一刻而不是六點,怎麼樣?我得看村裡的一個人。」

  「我想那樣很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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