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寓所謎案 | 上頁 下頁


  我們都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我說道:

  「我希望您喜歡我們的小教堂。」

  「我在欣賞那些窗玻璃。」她說。

  她的聲音令人愉快,十分低沉,然而非常清晰,是一種輪廓分明的清晰。她又加了一句:

  「很遺憾,昨天沒有見到您的妻子。」

  我們談了一會兒教堂。她顯然是一位頗有教養的女人,對教堂的歷史及建築有所瞭解。我們一起離開了教堂,沿著小路回家,因為到牧師寓所的一條路經過她的房子。當我們到門口的時候,她愉快地說:

  「進來坐坐,好嗎?告訴我您對我房間的佈置有什麼看法。」

  我接受了邀請。這所房子以前屬￿一位英印混血兒上校,房子裡已看不到黃銅餐桌和緬甸雕像,我不禁感到一陣輕鬆。房子佈置得十分簡樸,但卻有一種精緻的品味。室內的氣氛讓人感到和諧而寧靜。

  然而,我越來越納悶,究竟是什麼把像萊斯特朗茲太太這樣的一個女人帶到聖瑪麗米德這裡來的。十分明顯,她是一個閱歷豐富的女人,卻將自己埋沒在一處鄉村裡,這種生活情趣太令人奇怪了。

  她的客廳中光線明亮,我得以第一次有機會細細地打量她。

  她是位高個女人,金黃色的頭髮略帶紅色。她的眉毛和睫毛很黑,說不準這是由於打扮還是天生使然。如果這是像我認為的那樣是打扮的結果,必定是做得非常藝術的。當地陷入沉思時,臉上露出一種隱秘的神情。她的眼睛是我所見過的最有特色的眼睛——這雙眼睛幾乎是金黃色的。

  她的衣著很講究,又有著一位有教養女人的優雅自然的舉止。然而,她的身上有某種不和諧的、令人迷惑的東西。

  你會感到,她是個謎。我想起了格麗澤爾達用過的那個詞——不祥的。這種說法當然很荒唐,但真是那樣荒唐嗎?我的腦海中突然湧起一個念頭:「這個女人會無所顧忌。」

  我們的談話涉及通常的話題——繪畫、書籍、古老的教堂。然而,不知為什麼,我有一種強烈的印象,萊斯特朗茲太太想跟我談的,是某種性質完全不同的東西。

  我有一兩次碰到她用好奇躊躇的目光盯著我,好像她打不定主意。我注意到,她使談話儘量不涉及個人方面的事情,根本不提及有關丈夫和親戚的事。

  但是,她的目光中一直有那種陌生的急切與渴望,仿佛在說:「我告訴你好嗎?我想這樣做。您能幫我嗎?」

  然而,這種神情最終消失了。也許剛才完全是我的幻覺。我感到她不再需要我了,於是起身告辭。我出門時又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她正用迷惑疑慮的目光看著我。我突然又說了一句:

  「如果有什麼我可以為您效勞的……」

  她心存戒備地說:「您真是太好了——」

  我們倆都沉默不語。然後她說:

  「我希望我知道怎麼辦。太難了。哦不,任何人都幫不了我。但還是得謝謝您的誠意。」

  這似乎是最後的話了,於是我只得走了。但是當我走時,心中仍然納悶不已。在聖瑪麗米德這個地方,我們對神秘的事情還沒有習以為常。

  情況就是這樣。但當我從那扇大門出來後,我就受到進攻。哈特內爾小姐非常善於以一種猛烈笨拙的方式進攻人。

  「我看見你了!」她帶著一種笨拙的幽默叫喊道,「我非常激動。嘮,您能把一切告訴我們。」

  「告訴什麼?」

  「那位神秘的女士!她是一位寡婦還是丈夫在什麼地方?」

  「我確實無可奉告。她沒有告訴我。」

  「這太奇怪了!我還以為她會偶爾提到什麼呢。雖然她一定有原因隻字不提,但她幾乎要提了,不是嗎?」

  「我確實看不出那一點。」

  「啊!但像尊敬的馬普爾小姐所說的那樣,您太幼稚了,親愛的牧師。告訴我,她早就認識海多克醫生嗎?」

  「她沒有提到他,所以我不知道。」

  「真的嗎?那麼,你們談些什麼呢?」

  「繪畫、音樂和書籍。」我誠實地說。

  哈特內爾小姐的話題往往是涉及個人的,現在她滿臉狐疑。趁她在猶豫準備問下一句話的當兒,我道聲晚安便溜之大吉了。

  我拜訪了村子邊上的一家人,然後從花園的大門回到牧師寓所。回來的途中,經過了馬普爾小姐的花園這個「危險地點」。可是,我看不出我去拜訪萊斯特朗茲太大的消息究竟會有什麼可能傳人她的耳朵,所以我感到很安心。

  當我推開花園的門時,我似乎覺得我就會踏人花園中年輕的勞倫斯·列丁用作畫室的棚屋,親眼看看格麗澤爾達的肖像畫是怎樣畫出來的。

  我在此附上一張簡圖,以便揭示往後的事件。圖中只畫出了必要的細節。我根本不認為會有人在畫室裡。裡面沒有引起我注意的聲音,我想我的腳步在草地上也不會弄出聲音。

  我打開門,卻在門口尷尬地停下了。因為畫室裡有兩個人:一個男人在摟著一個女人熱吻不已。

  他們是藝術家勞倫斯·列丁和普羅瑟羅太太。

  我慌忙退出來,回到我的書房。我坐在椅子上,拿出煙斗,將事情前前後後細想了一遍。剛才發現的這個隱秘,對我震動不小。尤其是那天下午與萊蒂斯談話後,我敢確信,在她與這位年輕人之間滋長著某種情投意合。並且,我相信她自己也這樣認為。我肯定,這位藝術家與她繼母之間的戀情,她毫無覺察。

  討厭的三角戀。我有點對馬普爾小姐肅然起敬了。她沒有被矇騙,反而是,她對真相的懷疑帶有相當的準確。我完全誤解了她對格麗澤爾達的意味深長的一瞥。

  我從未想到普羅瑟羅太太會與此事有牽連。普羅瑟羅太大總是使人聯想到凱撒的妻子——一個煙靜、貞潔的妻子,沒有人會想到她陷入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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