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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者的憤怒(1)


  莉莉瑪格雷夫緊張地抽掉手套放在膝上,飛快地瞥了一眼對面圈椅上坐著的人。

  她聽說過著名的偵探赫爾克里波洛,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本人。

  眼前這帶有喜劇色彩,近乎滑稽的偵探擾亂了她對他固有的印象。這個長著雞蛋似扁長的頭、一大把鬍子、瘦小乾枯的男人會創造出傳說中的奇跡嗎?他這時孩子似的舉動更使她震驚,只見他在一塊一塊地摞著小木塊,似乎對故事的結局的興趣大大超過了她的講述。

  她突然停住了,以為他並沒有在聽,但他卻馬上抬頭看了看她。

  「小姐,請繼續講下去!我求你了。我不是不在聽,我是在非常認真地聽。我向你保證。」

  他又開始一塊一塊地摞木塊,而姑娘就繼續講起她的故事來。這是個可怕的故事,可以說是暴力慘劇。但講述者的語氣卻很平淡,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簡明扼要。

  終於,故事敘述完了。

  「我希望,」她焦慮地說,「我講得很清楚。」

  波洛承認似的一再點頭,然後一抬手,木塊堆「嘩啦」倒塌在桌子上,接著又整齊地把木塊擺在桌子上,然後靠在椅背上,雙手指尖交叉著,眼睛盯著屋頂,開始了扼要的重述。

  「根據你的講述,魯本阿斯特韋爾先生十天前被害。

  星期三,也就是前天,他外甥查爾斯萊弗森被警方逮捕。

  小姐,如果我有講錯了的地方你可以糾正。魯本先生于深夜在自己奇特的書房塔屋辦公,萊弗森先生用萬能鑰匙開了大門後徑直來到舅舅的房間。住在塔屋下面的僕人聽到他和他的舅舅爭吵著什麼,猛然間又聽到「砰」的一聲,好像椅子被扔到地上的聲音,接著是一聲毛骨驚然的喊叫。

  「僕人一驚,想起床上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但幾秒種後聽到萊弗森先生高興地吹著口哨離開了房間,他就沒再多想。然而第二天早晨,一個女僕去收拾那個房間時發現魯本先生躺在桌邊已死去多時了,看上去是被什麼重物擊中而死。據我推測那個僕人沒有馬上把這件事報告給警察。我想,這是很自然的事,啊,小姐?」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使莉莉瑪格雷夫一震。

  「您說什麼?」她問道。

  「不是嗎?」這個瘦小的男人說,「而從你簡明扼要的講述中我感到好像此事與你無關你把這些人講得像是戲劇或者說是木偶演員。而我呢。總是喜歡洞察人性。在我看來,這個僕人,這個你說他的名字叫什麼來著?」

  「他的名字叫帕森斯。」

  「這個叫帕森斯的人具有他這個階層的特點,他對警察很反感,不會向他們報告得太多,而且決不會說些對家裡人不利的話。遇到入室搶劫或偷竊他會拼了命去保護這個家。

  是的,僕人階層的忠誠是很值得研究的。」

  他笑著靠在椅背上。

  「同時,」他接著說,「家裡每個人都說了案發時不在現場的理由。萊弗森先生也在其中,他說他很晚才回家,隨即便上樓睡覺去了,沒看到他的舅舅。」

  「他是那麼說的。」

  「而且也沒有人懷疑他的話。」波洛調侃道,「當然除了帕森斯。之後從蘇格蘭場來了個警督,你說是米勒警督,是吧?我認識他,從前我和他打過兩次交道。人們說他精明,機警,料事如神。」

  「是的,我知道他!這個精明的米勒警督,他一直明察秋毫,當時他覺察到帕森斯有些坐立不安,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他馬上就著手把帕森斯做為突破口。據調查那晚沒人闖入別墅,兇犯一定是內部的人而不是外人。帕森斯惴惴不安地把心中的秘密吐露出來,之後當然還是感到很寬慰。」

  「他已盡力避免把家醜外揚,事到如今也是不得己而為之。於是米勒警督認真聽了帕森斯的敘說,問了一兩個問題,獨自進行了調查。然後對這一嚴重事件下了結論。

  「塔屋櫃子的一角印著血跡斑斑的手指櫻指印是查爾斯萊弗森的。早晨女僕在他房間裡發現了一大盆血水,他對她解釋說是他把手指劃破了,還給她看了看,哦,是的,但只是很小的劃傷!他晚上穿的襯衫的袖口曾經洗過了。但他大衣袖子上還留有血跡。他沒多少錢,只等著繼承魯本先生的大筆遺產。哦,是的,人證、物證、動機都存在,這是牽扯到人命的重案,小姐。」他頓了頓。

  「今天你來我這兒是……」

  莉莉瑪格雷夫聳了聳肩。

  「波洛先生,我剛才說,是阿斯特韋爾夫人派我來的。」

  「你是受命來的,啊?」

  這個瘦小的人狡黠地瞥了她一眼,姑娘沒吱聲。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莉莉瑪格雷夫又開始擺弄她的手套。

  「這對我來說很難回答,波洛先生。我要忠於阿斯特韋爾夫人,因為我是她花錢雇來的陪伴。她心地善良,對我像自己的女兒或外甥女一樣,不管她有什麼錯,我都不願意稍加指出,或……嗯,阻攔您受理這一案件。」

  「沒人能夠阻止赫爾克里波洛,絕不能。」他笑著說,「我猜你一定認為阿斯特韋爾女士頭腦不太清醒,是吧?」

  「如果讓我說的話……」

  「說吧,小姐。」

  「我認為整件事愚蠢之極。」

  「它給你這種印象,啊?」

  「我不想說阿斯特韋爾夫人的壞話……」「我明白,」波洛溫和地說,「我非常理解。」他的目光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她是個好人,非常善良,但她沒……怎麼說呢?她沒有受過多少教育。你知道當魯本先生娶她時,她是個演員。她有很多古怪的偏見和迷信。她說一不二,她從不理智地聽聽別人的意見。警督對她也沒講究方法,這把她惹怒了,她說懷疑萊弗森先生簡直是胡鬧,警察都是些蠢貨,什麼……親愛的查爾斯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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