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萬聖節前夜的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 |
二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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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自言自語道:「在英國,人們熱衷於請你參觀苗圃。帶你去看玫瑰,無休止地講他們的花園,說是五彩繽紛,是英國的最佳景致之一。他們挑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去看枝繁葉茂的山毛櫸,樹底下開滿了小鐘似的花朵。對,的確很美。不過,他們帶我看得夠多啦,也夠頻繁的啦。我寧願——」 到底寧願做什麼呢?開車從德文郡的小巷裡穿過,道路彎彎曲曲,兩旁高高的路堤上滿是美麗的櫻草花,淡黃色的、白色的,一團團、一簇簇散發出馨香,沁人心脾,那種香氣才真正是春天的氣息。而這裡不應該栽種什麼稀有的樹種。既要考慮到春天,也要考慮到秋天,因而不僅要種櫻草,也要種番紅花。真美啊。 他也很想對石礦宅現在的主人有進一步的瞭解。他只聽說了他們的名字,是退休的老上校夫婦住在那兒。相信斯彭斯會給他提供更多的信息。不知為什麼他覺得無論現在擁有這一切的人是誰,他都會與盧埃林·斯邁思夫人志趣相投。 波洛起身沿著小路向前走。這條路走起來毫不吃力,修得平平整整。他想,是專為老太太設計的,她想上哪兒都很方便,沒有陡峭的臺階,隔不多遠就有一把椅子,看上去土裡土氣的,實際上卻不然。椅子背、還有放腳的地方都特別舒服。 波洛真想見見這位米切爾·加菲爾德。他幹得漂亮,對這項工作他了如指掌,是個不錯的設計師;同時他又找到了經驗豐富的人來完成他的設計。他把自己的庇護人的想法變成了現實,讓她覺得一切設計都是她本人的功勞,但波洛不認為這僅僅是她的功勞。差不多該算是他(加菲爾德)的。對,我真想見見他。他應該還住在小屋裡(或者說,給他建的小平房裡)。波洛的思緒突然被打斷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看。他盯著腳下的一片凹地。 小路從凹地的另一側蜿蜒而出。他盯著的是一叢金黃色的枝葉茂盛的灌木。枝葉交錯,形成了一幅圖畫——一時波洛分不出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光與影形成的特定效果。這是真是幻?波洛暗自納悶。是不是誰在施魔法?很有可能。在這種地方極有可能。我看見的是個活生生的人還是——會是什麼呢?他的思緒回到了多年前的一次次歷險,他稱之為「赫爾克里的勞役」。不知怎麼的他覺得自己並非置身於一個英國花園之中,有某種氛圍。他試圖去弄清到底是一種什麼氛圍。像是中了魔法,是的,毫無疑問,有一種美,一種羞羞答答的美,卻又帶一種野性。要是你把這當成了戲院中上演的一幕,你定會聯想起樹精、牧神,能享受到希臘的美景,同時心中又倍感恐懼。對,他覺得這個地下花園叫人恐懼,斯彭斯的妹妹說了句什麼話?許多年前在採石場裡發生過一起謀殺案?血濺在岩石上,後來人們淡忘了,一切都被掩蓋住啦。米切爾·加菲爾德來到這裡,他設計出、建造出了一個無與倫比的地下花園。一個垂暮的老婦付給了他一大筆酬金。 此時他看見一個年輕人站在凹地的另一邊,在金黃色的樹枝的掩映之下,他發現那個年輕人具有驚人之美。如今人們不再這樣誇小夥子了,只說他們性感、有魅力,這種評價似乎也很公平。長著粗糙的臉、亂蓬蓬的頭髮,五官遠遠說不上端正。人們根本不再考究小夥子漂亮。倘若說起來,也只是帶著愧疚之意,似乎自己太跟不上時代,在表揚一種早已不被人稱道的品質。性感的女孩子們如今不喜歡吹笛子的俄菲甫斯,她們鍾情的是嗓子沙啞的流行歌手的顧盼神氣,一頭亂髮。 波洛沿著小路走過去。等走到陡峭的斜坡的另一側,年輕人從樹叢中鑽出來跟他打招呼。年輕似乎是他最重要的特徵,儘管波洛看得出他並非真的很年輕。他已年過三旬,甚至快到不惑之年啦,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不像是在表示歡迎,而像在暗示著彼此早已相識。他個頭很高,身材勻稱,五官十分完美,如同一尊古典雕像;黑眼睛,烏黑的頭髮好似精心編成的頭盔,又像是頂帽子。刹那間波洛恍恍惚惚地覺得自己和這位年輕人在排練某個盛大的演出。 果真如此的話,波洛心想,看自己還穿著橡皮套靴呢,啊哈,我是不是得找管服裝的太太換雙像樣的呢。 「我是不是私自闖入禁地啦。真抱歉,我對這一帶還很陌生,昨天剛到的。」 「我不認為您闖入私人禁地。」回答得很輕,彬彬有禮,然而奇怪的是顯得十分漠然,仿佛他正神游於千里之外。 「確切地說,花園沒有開放,但常有人來散步。老韋斯頓上校夫婦不在乎。他們只關心有沒有人搞破壞。而一般沒有人這麼做。」 「沒有人蓄意破壞,」波洛環顧四周說,「沒有誰亂扔東西。然而連一個小垃圾筐也見不到。真是不尋常,像從來沒有人來過似的,太奇怪啦。不免讓人覺得。」他接著說,「戀人們常成雙成對來散步吧。」 「戀人們不來,」年輕人回答說,「他們覺得來這兒不吉利。」 「您大概是花園的建築師吧?興許我猜錯了。」 「我叫米切爾·加菲爾德。」年輕人說。 「我猜您就是,」波洛用手指著周圍說,「是您修的?」 「是的。」米切爾·加菲爾德回答說。 「很美。」波洛說,「在英格蘭的這一片——啊,怎麼說呢——這一片單調的地帶建出點美景來,誰都會覺得極不尋常。」 「祝賀您。」他說,「對自己在這裡幹出的成績,您一定非常滿意吧?」 「人會滿意嗎?我不知道。」 「您大概是為一位盧埃林·斯邁思夫人建的吧?我聽說她已過世。住這兒的是韋斯頓上校夫婦,是吧?是他們買下來了嗎?」 「是的。他們買得很便宜。房子又大又難看——操作起來不容易——不是人們想像的那樣好。她在遺囑中留給了我。」 「您把它賣掉啦?」 「我把房子賣了。」 「沒有賣石礦花園?」 「哦,也賣啦。花園一塊兒賣掉啦,也可以說是白送。」 「那又為什麼呢?」波洛問,「怪有趣的。我有點好奇心切,您不介意吧?」 「您的問題不太尋常。」米切爾·加菲爾德說。 「我不太間是怎麼回事,而愛問為什麼。張三為什麼這麼做?而李四為什麼不這麼做?王五為什麼跟張三、李四都不同?」 「您應該對科學家說這些,」米切爾說,「跟基因和染色體有關——如今是這麼說的。它們的排列類型,等等。」 「您剛剛說您不太滿意,因為人都不會滿意的。那您的雇主——她滿意嗎?這麼美麗的景致?」 「總的來說,」米切爾說,「我做到了使她滿意。她很容易滿足。」 「應該沒有問題,」赫爾克里·波洛說,「我聽說她60多啦,至少65歲。 這個年齡的人常常感到滿足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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