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萬靈節之死 | 上頁 下頁


  艾琳絲仔思地思索著,思索著她現在知道的以及以前所知道的:譬如保羅舅舅?

  他並不是她們的親舅舅,這一點她一直都很清楚。雖然沒有人明確地告訴過她們,但是她知道一些事實。保羅·班尼特一直愛戀著她媽媽。她媽媽卻較喜歡另一個比較窮的男士。保羅以一種浪漫精神接受了戀愛的失敗,他保持作她們家的朋友,把愛情轉化成浪漫的、精神上的奉獻。於是,他便成了「保羅舅舅」,也成了第一個孩子羅斯瑪麗的教父。在他去世之後,他把所有的財產都遺留給他的小甥女,那時還是個十三歲的小女孩。

  羅斯瑪麗除了美貌以外,還是一個富裕的女繼承人。而她卻嫁給了呆板平庸的好好先生喬治·巴頓。

  為什麼?艾瑞絲以前猜不透,現在還是想不通。艾瑞絲不相信羅斯瑪麗曾愛過他。然而她似乎跟他在一起很快樂,而且喜歡他——不錯,真的喜歡他。艾瑞絲有很好的機會可以瞭解這一點,因為在他們婚後一年,她們的媽媽——嬌弱慈愛的薇拉——去世,十七歲的艾瑞絲便跟羅斯瑪麗和姐夫住在一起。

  一個十七歲的女孩,艾瑞絲回想著自己當時的模樣。她那時是什麼樣子?她想些什麼,感覺到什麼,又看到些什麼?

  她為自己下了結論,那時的艾瑞絲是晚熟的——什麼都沒想,只是自然地接受這一切。舉個例子來說,她有沒有對她媽媽偏愛羅斯瑪麗感到不悅過?大體上來說,她覺得沒有。她只是毫不猶豫地接受了「羅斯瑪麗是重要的人物」這個事實。羅斯瑪麗較「特出」,媽媽自然在健康情況允許之下,盡力地關注她的長女。這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有一天也會輪到她。薇拉是一個令子女感到有點遙不可及的母親,大部分的時間都被她自己的健康問題所占去了,而把孩子交給保姆、管家以及學校去負責教養。「但是當她接近她們的時候,雖然只是短暫的時刻,卻也留給她們迷人的印象。她們的父親海克特·瑪爾,在艾瑞絲五歲的時候就已去世。她只知道他經常喝酒過量,至於實際上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十七歲的艾瑞絲·瑪爾只懂得接受生活的一切,不曾對生命作過任何的抗議,她為母親哀悼、帶孝,然後去跟她姐姐和姐夫一起生活。

  住在他們的房子裡,有時候令她感到有點乏味。直到第二年,艾瑞絲從未正式出過門。在這段時間裡,她每星期上三次法文和德文課,同時修習家事課程。有時候她無事可做,沒有人可以交談。喬治一直像兄長一般,慈愛、親切地待她。他的態度從未改變,直到現在還是一樣。

  至於羅斯瑪麗?艾瑞絲很少跟她見面。羅斯瑪麗常常外出,裁縫店、雞尾酒會、橋牌會……

  當她仔細地回想之後,她到底對羅斯瑪麗瞭解了些什麼?她的喜好,她的希望,她的恐懼?太可怕了,真的,你對生活在同一屋子裡的人竟然瞭解得這麼少!她們姊妹之間是如此地不親近。

  但是現在她非想不可。她不得不盡力回想,這可能十分重要

  當然。羅斯瑪麗起來似乎是夠快樂的……

  直到那天——事情發生的前一禮拜。

  她,艾瑞絲,絕忘不了那一天.每一細節、每一個字都像水晶一般地晶瑩剔透。那發亮的紅木桌、那搖擺的安樂椅、那急促異常的筆跡……

  艾瑞絲閉上眼睛,讓那一幕重現在眼簾……

  在她的房間與羅斯瑪麗起居室間的通道上,她突然停住腳步。

  她所看到情景令她嚇呆了!羅斯瑪麗坐在寫字桌前,上身趴在桌上,頭靠在攤開的雙臂上。羅斯瑪麗正在絕望地深深飲泣。她從未看到羅斯瑪麗哭過——那樣地傷心痛哭令她嚇壞了——。

  不錯,羅斯瑪麗是得了嚴重的流行性感冒。她才起床一兩天而已。任何人都知道流行性感冒會令人沮喪,但是——

  艾瑞絲哭了出來,聲音帶著孩子氣,害怕地說:

  「啊,羅斯瑪麗,你怎麼了?」

  羅斯瑪麗坐了起來,撥開頭髮,露出一張淚痕滿布的臉孔。她盡力想恢復正常,急切地說:

  「沒什麼——沒什麼——不要那樣瞪著我!」

  她站了起來,經過她妹妹的身邊,跑了出去。

  艾瑞絲困惑不安地繼續走了進去。她困惑的眼光投向寫字桌,赫然發現她的名字出現在她姐姐的手書裡。羅斯瑪麗是不是正在寫信給她?

  她挪近腳步,雙眼注視著桌上那張藍色的便條紙,紙上爬滿了一些鬥大潦草的字跡,由於筆者的心情急促與煩亂不安,使得字跡顯得比平常更潦草零亂。

  親愛的文瑞絲;

  我實在沒有必要立下遺囑。同為我的錢不管怎麼樣都將遺留給你,只是我希望把我的某些東西留給某些人。

  給喬治:他給我的珠寶,以及我們訂婚時一起買的小搪瓷珠寶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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