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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我見到他的那天晚上就有種感覺,他就像一個聖人,刻在十三世紀的教堂裡。」

  「我還想到另一件事,」她說,「新約裡——耶穌在最後的晚餐裡說:『你們都是我的朋友與夥伴,可是你們當中有一個是叛徒。』很可能我們之間也有一個叛徒。」

  「可能嗎?」

  「幾乎是肯定的。這個人是我們熟悉而且深深信任的;可是他的夢想裡,沒有暴動也沒有殉教,而是碎小閃亮的銀塊,甚至醒來時,也感到它在手上的余溫。」

  「目的是金錢。」

  「應該說是野心。可是我們要怎樣才能認出一個叛徒?他總會脫離群眾而出,他也有激動的時候,在緊要關頭變成一種記號,而他也會想去抓權,這就是他的標記。」她聳聳肩,回復到原來的談話。「真奇怪你竟會提到山大工的事。」

  「難道真有一個?」

  「不,大王是沒有,女王倒有一個,有一個很老的女人。」

  「她長得什麼樣子?」

  「你晚上見到她就知道了。」

  「住在高山上,對一個人的道德是不好的,尤其在山頂的城堡裡,俯著腳底下的世界,久而久之就會鄙視你的同胞,自以為是最崇高、最偉大的人,所以會有很多人喜歡爬山而睥睨山谷中的其他人。」

  「晚上你說話可要小心,不能開這種玩笑,會激怒人的。」

  「有什麼工作指示嗎?」

  「你要假裝是一個心境不愉快的人,不滿於現實,而且有意從事一項秘密的暴動。你做得到嗎?」

  「盡力而為。」

  四周的景物愈來愈荒涼,大車子歪歪扭扭地沿路上去,經過幾個山間的村落。有的時候,可以看到在山坡上老遠的幾點燈光淒涼地亮著,隱隱約約還有教堂似的尖塔。

  「我們到底要到哪裡去,瑪麗安?」

  「去一隻老鷹的窩。」

  山路又轉了個大彎,他們穿入一座森林,在鹿群或其他野生動物的注視下掙扎向前。偶而,去看到一兩個披著獸皮外衣,手上持著槍的男人。大概是警衛吧,他想。

  終於他們看到一座雄偉的城堡,建在岩石上。城的某些部分可能曾毀於戰火,如今則已經修復了。這座城占地十分廣大而且壯觀,古意盎然的設計暴露了它本身悠長的歷史。它代表那過去的力量,那年代久遠而且已經消逝的力量。

  「這座城堡是魯特衛克大公爵在十七世紀所建,」麗蘭塔說。

  「現在是誰住在這兒?現在的大公爵?」

  「不,他們早就灰飛煙滅,消失不見了。」

  「那麼是誰?」

  「某個有現代權勢的人,」麗蘭塔說。

  「有錢的人?」

  「是的,而且非常有錢。」

  「是不是羅賓生先生搭飛機先我們而到了?」

  「在這兒你絕不可能見到他,這一點我敢保證。」

  「可惜,」史德福說,「我還挺喜歡他呢!他的確是一方人物,不過,他到底是哪國人?」

  「我猜大概沒人知道,每個人的說法都不一樣。有人說他是土耳其人,也有人說是美國人,或荷蘭人,有的則說他母親是俄國的貴族,父親是印度的王公,沒有人知道哪一種說法對。」

  他們被領著穿過一處巨大的門廊,兩個身穿制服的男僕急匆匆地奔下臺階,朝他們誇張地鞠躬,幫他們取出大堆的行李。史德福啟程之初,很奇怪為什麼要他帶那麼多行李,原來是來此地擺派頭用的。

  晚餐前,他們被一聲迴腸盪氣的鑼聲召喚到大廳來,他在樓梯口挽著盛裝的她步下階梯。她穿著深紅色的天鵝絨,頸上是紅寶石,頭上也是成套的紅寶石後冠,一位僕人上前一步彎身替他們開了門,並高聲宣佈:「柴納華斯基女伯爵,史德福·納宇爵士。」

  「我上場啦!但願我們的演出成功!」史德福在心裡對自己說。

  他還滿意地低頭看著襯衫上藍寶石與鑽石的釘飾;但是幾分鐘後,當他步入房間時,觸目所見的景物卻讓他驚訝得屏住了呼吸。這完全不是他想像的樣子,這是一間很大的廳堂,佈置的風格雖然華麗但很俗氣,椅子沙發都是最好的織錦與天鵝絨,還有穗子。牆上有一些畫,一時雖認不出來,但仔細一瞧。卻令他咋舌的發現那都是塞尚、馬蒂斯、雷諾價值連城的名作。

  廳堂那頭坐在一張碩大無朋椅子上的,是一個巨大的女人,像鯨魚一樣,這是史德福唯一想得起來也唯一適合的形容詞。那整個人像一大塊吹漲了皮的乳酪,白皙皙的,卻好像是吹彈得破的氣球。那三層、四層的下巴,頂在一大片桔紅色、亮閃閃的緞質衣服上面。頭上是珠寶綴成的後冠,扶在椅臂上粗大而肥胖的手,有著粗大而肥胖的手指,而每個手指上赫然都有一隻戒指,鑲著十種不同的寶石,看得史德福眼睛都花了。

  這個女人實在胖得慘不忍睹,那張臉像發壞了的白麵包,兩個黑眼睛像兩粒葡萄乾被氣憤的師傅隨意摔在一團麵團上

  「你們很準時,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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