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他們來到巴格達 | 上頁 下頁 | |
六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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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女孩子都有些令人奇怪,」波恩斯福特·瓊斯博士含含糊糊地說,「什麼地方都去。你若是想把工作搞下去,就會覺得她們礙手礙腳。你覺得這個地方夠偏僻的了,不會有什麼客人來。可是,在你最不需要他們的時候,汽車呀,參觀的呀,就都來了。那時候你就會大吃一驚的,哎喲,工人們都下工了。一定是該吃午飯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維多利亞正在提心吊膽地等著。她發現,波恩斯福特·瓊斯博士與她想像的迥然不同。他矮矮胖胖,頭頂半禿,眼晴炯炯有神。這時,他一邊朝維多利亞走過來,一邊遠遠地伸出了雙手,這真出乎她意料之外。 「噢,噢,維尼西亞——我是說維多利亞,」他說,「我可真沒想到啊。我本來記得你下個月才能到。不過,你來了我很高興。艾莫森最近怎麼樣?氣喘病不太厲害吧?」 維多利亞本來有些失魂落魄,這時連忙使自己鎮定下來,小心翼翼地口答說,艾莫森的氣喘病還不算嚴重。 「艾莫森老是願意把脖子圍起來,」波恩斯福特·瓊斯博士說,「這是個大錯誤。我早就對他說過了。呆在大學裡不出門的那些學究們,總是過於關心自己的身體了。不去想它──這才是保持健康的好辦法。噢,我希望你能好好地安頓下來——我妻子下個星期就到——也可能是大下個星期——你知道,她最近有些不大舒服。我一定得把她那封信找著。理查德對我說,你的行李丟了。那你怎麼辦呢?下個星期才會派卡車去巴格達呢!」 「我看我能對付到下個星期,」維多利亞說,「事實上,我也只好對付到那個時候了。」 波恩斯福特·瓊斯博士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跟理查德沒有多少東西借給你。牙刷倒是有富餘的,倉庫裡有一打——如果你需要的話,還有脫脂棉,還有——讓我想想——還有爽身粉——另外,還有短襪和手絹。我想,別的東西就沒有了。」 「這就蠻好了,」維多利亞一邊高興地笑著,一邊說道。 「看起來,咱們發掘的這個地方不像是古代的墓葬,」波恩斯福特·瓊斯博士提醒她說,「有幾堵牆挺完整的——遠處的溝裡有許多陶器碎片。或許也會挖到幾塊腿骨。不管怎麼著,會讓你整天忙個不停的。我忘了問你,你會拍照嗎?」 「會點兒,」維多利亞小心翼翼地說。由於波恩斯福特·瓊斯博士提到了她過去的確搞過的事情,她心中感到寬慰。 「太好了,太好了。你能沖洗膠捲嗎?我還是老辦法——用盤子沖洗。暗室也太簡陋。你們年輕人都習慣使用新設備,往往對簡陋的設備感到不耐煩。」 「不會的,」維多利亞說。 維多利亞到考察隊的倉庫裡挑選了一把牙刷、一管牙膏、一塊海綿,又拿了些爽身粉。 她努力思索著,企圖弄清楚自己目前的確切身份,但仍然覺得摸不著頭腦。顯而易見,人們錯把她當做維尼西亞了。那個女孩子要到這兒來參加發掘工作,而且還是個人類學家。維多利亞連人類學家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若是附近有本字典,一定要查一查。那個女孩子大概至少還要過一個星期才來。還有一個星期,很好——在她到達之前,或者是在汽車去巴格達之前,自己便是維尼西亞·塞維裡,而且,在這種困難處境中,一定要盡可能保持情緒飽滿。看來,波恩斯福特·瓊斯博士是既高高興興,又糊裡糊塗,所以她一點兒也不擔心,但是對理查德·貝克爾卻很不放心。她很不喜歡理查德用那種苦於思索的眼神看著向已,而且覺得,如果自己不小心謹慎,貝克爾很快就會看穿自己的假面具。十分幸運的是,她曾在倫敦的考古研究聽當過很短一段時間的打字秘書。因此,在考古學方面知道一點兒隻言片語,而現在可能會有用了。但是,她必須十分小心,一點兒差錯能出。維多利亞想道,幸運的是男人們都藐視女人,因而,即使她露出什麼差錯,也不會引起人們的懷疑,至多不過是給他們一個證據,證明女人們是多麼可笑,多麼昏昏庸庸。她感到自己特別需要這段時間,這簡直像是判了死刑之後得到一段緩刑期一般。因為,從橄欖枝協會的角度來說,她突然失蹤這件事情會使他們張皇失措。她已經從監獄裡逃了出來,以後發生的事情很難追蹤查詢。理查德的汽車沒有經過曼達裡,所以,誰也不會猜到,她現在會在阿斯瓦德土丘這裡。他們是想像不到的。在他們看來,維多利亞似乎已經化作飛煙了。他們或許會認為,維多利亞已經死了,認為她走進沙漠,迷失了方向,最後,精疲力竭,嗚呼哀哉了。 好吧,讓他們這樣想去吧。當然十分遺憾的是,愛德華也會這樣想!很好,愛德華只好這樣受著。但是無論如何,他這份罪不會受太長時間了。在他因為要自己跟凱瑟琳交朋友而苦惱傷心的時候——自己就會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起死回生——只不過不是原來那個淺黑色頭髮的維多利亞,而是一個金髮女郎了。 想到這裡,她又考慮起來,為什麼他們(不論他們是什麼人)要把她的頭髮染了。維多利亞想道,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不過,不論她怎麼思索,也想不出究竟是什麼原因。而且,她的頭髮很快就會長長一點兒,那時,根部露出黑色,一定會使人感到奇怪。一個染著白金色金髮的女郎,既沒有敷香粉,也沒有塗口紅!還有哪個女孩子會象自己這樣,處於如此不幸的境地?維多利亞想道,這都沒有什麼關係,我不是還活著嗎?而且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不該高高興興的——無論如何還有一個星期可以高興呢!到考古考察隊來看看他們幹些什麼,是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只要她情緒飽滿,把戲做好,不露出馬腳,就會萬事如意。 她發現,自已扮演這個角色並不容易。談起人名、出版物、建築物的樣式、以及陶器的種類時,都得小心翼翼地應付。幸運的是,人們總是喜歡別人一聲不響,認真地聽自己講話。在波恩斯福特·瓊斯博士和理查德講話時,她是再認真不過了。於是,她就這樣小心翼翼地聽著,聽著,不怎麼費力地學會了不少考古學術語。 而每當她獨自一人在房間裡時,就偷偷摸摸地拼命看書。考察隊駐地有一大批考古學方面的書籍和雜誌。她很快就學到了這門學科的一些隻言片語。她感到這裡的生活十分令人入迷,這的確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每天清晨,有人給她送來茶點,然後,她就爬上發掘場。她有時幫理查德照像,有時把陶器收集到一起,貼上標簽,有時站在旁邊看著人們幹活,十分讚賞他們的技術和細緻的動作;有時看著小孩子們跑來跑去,提著籃子把土倒在土堆上,欣賞著他們的歌聲和笑聲。她掌握了歷史時期的劃分,在挖掘工作中,她認得出不同年代的遺物,對前一期的挖掘工作她也都熟悉了。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挖出墓葬來。她被人們當做一個人類學家,人們期待她進行工作。可是她讀的那些書籍和雜誌,都沒有涉及這門學科。「如果真地挖出骨頭或是墓葬來,」維多利亞自言自語地說,「我就得生一場大病,重感冒一下,是嚴重的膽病發作——然後就馬上臥床不起。」 但是,一直沒有挖出墓葬來,倒是慢慢地挖出來一座宮殿的牆壁。維多利亞對挖掘工作著了迷,而且,這兒也沒有機會要她來表示自己是否有才能,或是表示有無特殊技能。 理查德·貝克爾有時還是用懷疑的目光瞧著她,而且她感覺到,雖然他沒有說什麼,目光中卻含著挑剔的意味。但是,他情緒上倒是很高興,態度上也很友好,而且對她的熱情表現感到愉快。 「你從英國到這兒來,對你來說,一切都是很新鮮的,」有一天理查德說道,「我還記得我第一次搞發掘工作的時候是多麼激動。」 「那是什麼時候?」 「時間很久了。那是十五年——不,是十八年前的事兒了。」 「你對伊拉克一定很瞭解嘍?」 「噢,我不光是在伊拉克搞發掘,還有敘利亞——還有波斯。」 「你的阿拉伯語講得很好,是吧?你如果穿上阿拉伯服裝,能裝扮成一個阿拉伯人嗎?」 他搖了搖頭。 「噢,不行——那還差得多。我懷疑是否有哪個英國人曾經裝扮成阿拉伯人而不受懷疑──不論裝扮多長時間都不行。」 「勞倫斯①行嗎?」 -------- ①英國著名演員,——譯者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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