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死亡草 | 上頁 下頁
陪伴(3)


  「是的,」勞埃德大夫說,「下文還長著呢,當時出現了一件可疑的事情。事情發生後,我自然要向在場的漁民提出一些問題,諸如他們看見了什麼啦等等,畢竟他們是目擊證人。有一個女人說得更滑稽,她所說的話在當時並未引起我的注意,後來卻不時地在我耳邊響起。她堅持認為,達蘭特在呼救的時候根本不是碰到了什麼麻煩,而是另一個女的故意把她的頭往水下摁,我說了,當時我確實沒在意她的話。我認為這是她想像出來的。從岸上看,那麼遠的距離,完全可能有偏差,巴頓小姐意識到後者死死抓住她會使她倆同歸於盡後,完全有可能採取使她的朋友失去知覺的行動。照那個西班牙婦女的說法,看上去就像是巴頓小姐故意……故意把她的朋友溺死。

  「我再說一遍,當時我一點兒也沒把這種胡言亂語放在心上,是後來才想起這件事的。我們碰到的最大困難是查出死者的個人情況,艾米·達蘭特好像沒有什麼親人。巴頓小姐和我一起清理她的遺物,發現了一個地址並按該地址寫了封信去,可房東太太什麼也不知道。艾米租下那間房子只是用來存放東西的,只在她搬進來的時候,房東太太見過她一面。這也許就是死者曾經說過的一個屬￿她自己的隨時可以回去的地方了。房間裡只有兩件像樣的舊家具和一大堆學校的照片,一箱子削價時買回來的物件。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能證明其身份的私人物品。她告訴房東說,她的父母死在印度,那時她還很小,是一個當牧師的叔叔把她帶大的,但她沒說清楚是舅舅還是叔叔,因此無從查起。」

  「這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只是讓人覺得有些失望。總有那麼些可愛的女人,性情驕傲,少言寡語,僅此而已。在她遺留在拉斯帕爾馬斯的個人物品中有些照片,已經舊得有些褪色,而且為了裝進影集中已被裁剪過。因此沒留下任何姓名。有一張還是用達蓋爾銀版法拍攝的,可能是她母親,也許是祖母。

  「巴頓小姐還提供了另外兩條線索。在她之前,艾米還陪過另外兩個人,有一個她實在想不起來了,費了好大的勁她終於想起了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可查下來,這位女士現在正在國外,去了澳大利亞。我們給她去了封信,隔了好長一段時間才來了封信。我得說,信是來了,可幫不了什麼忙。信中說,達蘭特小姐曾經做過她的陪伴,很盡力,是個很迷人的女孩,她一點兒不瞭解她個人以及家庭的情況。

  「到此為止,沒發現什麼異常情況,一切都平淡無奇。只有兩件事情讓我覺得不安。一是沒有任何人認識艾米·達蘭特,另一件是那個西班牙女人講的那些可怕的話。是的,我還得補充第三點,那就是當我剛彎下身去檢查一動不動的艾米時,巴頓小姐朝漁民的小屋走去,她回過頭來張望,臉上帶著一種我只能稱為極度焦慮,忐忑不安的表情,這種表情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子裡。

  「當時,我也認為這很正常。她有那種表情是因為一場災難落到了她朋友身上。然而,後來我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他們之間沒有什麼深厚的友情。不是悲痛,只是由於巴頓小姐喜歡艾米·達蘭特,被她的死嚇傻了,僅此而已。

  「但為什麼會有那種極度焦慮的表情呢?這問題一直纏繞著我。我一點兒也沒有誤讀她的表情,我也不願意往別處想,然而,一種答案在我腦子中形成:假設那個西班牙女人說的是事實,瑪麗·巴頓果真冷血到故意淹死艾米·達蘭特,她成功地把她拉下水且裝成救她的樣子,她被救上了船,而她們所在的海灘前不靠村後不靠店,我們的出現是她不希望看到的——來了一個醫生,而且還是一個英國醫生。她知道有人比艾米·達蘭特溺水的時間更長卻被用人工呼吸的方法救活的例子。但她得扮演好她的角色,把她的犧牲品單獨留給我,她最後回過頭來看一眼她朋友的時候,臉上帶著那種可疑的焦慮。是不是怕艾米·達蘭特會醒過來,說出真相?」

  「噢!」珍妮·赫利爾說,「這下我覺得有些恐怖了。」

  「這樣一想,整個事情就有些可怕了,艾米·達蘭特的身份更顯得撲朔迷離。艾米·達蘭特是誰?為什麼這麼個小人物,一個雇來的陪伴,要被其主人謀殺呢?她是幾個月前才應聘來陪巴頓小姐的。瑪麗·巴頓把她帶到海外,在她們登島的第二天就發生了這種悲劇。她們倆都是有教養的,普普通通的,矜持的英國人。整個事件都非常離奇,我這樣提醒自己,並讓我的想像在空中馳騁。」

  「你沒有採取什麼行動嗎?」赫利爾小姐問。

  「親愛的小姐,我能做什麼呢?沒有任何證據。我的懷疑完全是建立在一個瞬間的印象上的,有可能只是我的想像。我惟一能做的,而且已經做了的事是去尋找死者的親人。當我再回到倫敦時,我去拜訪了那位租房子給死者的房東太太,那次會面的結果我已經在前面跟你們說了。」

  「然而你是感覺到有些地方不對頭的呀?」馬普爾小姐說。

  勞埃德大夫點點頭。

  「有一半的時間,我為自己居然會有這種想法而感到羞愧,這麼個舉止得體的英國女士怎麼會跟一樁罪惡的、兇殘的殺人案連在一起呢?她在島上的短短的時間裡,我熱情地盡可能地幫助她,協助她與西班牙當局周旋,總之,我盡到一位英國紳士的責任,在異國他鄉幫助一位自己的同胞。然而,我想,她知道我懷疑她,並且不喜歡她。」

  「她在那兒住了多久?」馬普爾小姐問。

  「大約有兩周吧,達蘭特小姐就葬在了那兒。十天之後她才啟程回國。這場災難讓她感到很難受,她不能再在那兒呆下去了。她本來打算在那兒過冬的,她就是這麼說的。」

  「她朋友的死真的讓她很難過嗎?」馬普爾小姐問。

  大夫有些猶豫。

  「從表面上看是不太看得出來。」他很謹慎地說。

  「她有沒有,比如說,長胖了些?」馬普爾小姐問。

  「真奇怪,你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不過……我想起來了,我想你是對的,她……是的……她的體重是有所增加。」

  「太恐怖了,」珍妮·赫利爾說著,有些戰慄,「這就像……就像是朋友的血養肥了她。」

  「然而,從另一方面,我可能有些冤枉她,」勞埃德大夫繼續說,「在她離開之前,她說了幾句話,這些話似乎與此案風馬牛不相及,我相信可能是她良知的蘇醒,儘管時間較長,但最終她承認了她犯的罪行。

  「在她離開加那利島的前一天晚上,她請我到她那兒去,非常感謝我為她所做的一切,我當然告訴說,那是我該做的,我只是做了在那種情形下任何人都會做的事情,如此等等。這之後是一陣沉默,然後,她突然問我這樣一個問題。

  「『你認為,』她問,『不通法律自行解決是合法的嗎?』

  「我告訴她說那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但總的來說,我認為是不合法的,法律畢竟是法律,任何人都只能遵守它。

  「『即便是在它無能為力的時候嗎?』

  「『我不懂你意思。』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