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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彼得的拇指印(3)


  「多羅茜表示同意,且補充道:

  「『一大堆魚,一些諸如此類毫無意義的話。一看見他,我馬上就意識到他的腦子已經不頂用了,可憐的主人。』

  「這些都不說明什麼問題,作為最後一點希望,我上去找布魯斯特,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面容憔悴。

  「『很遺憾,那天晚上我不在。』她說,『大夫來之前,在場的人都束手無策。』

  「『我想當時他處於昏迷狀態中,』我滿懷疑慮地說,『但不是屍堿中毒(食物中毒)的症狀,對吧?』

  「『這要看情況了。』布魯斯特說。

  「我問起老登曼的病情。

  「她搖搖頭說:『不太妙。』

  「『虛弱?』

  「『噢,不,他身體很好,只是視力下降得厲害,就體質而言會比我們都活得長,但他的大腦衰老得很快。我給年輕的登曼夫婦講過問題的嚴重性,建議送他去醫院治療,可他們就是不聽。』

  「『我從不懷疑梅布爾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事已到此,我把問題的方方面面都考慮過了,只有一件事好做。面對沸沸揚揚的謠言,只好開棺驗屍,只有驗屍報告才能堵住這些人的嘴。起初,梅布爾不同意這麼做,有些感情用事,她認為這樣做會打擾死者在墳墓裡的安寧等等,但我態度堅決。

  「其間的過程我就不贅述了。在獲得許可後,開棺驗了屍,但結果不盡如人意。沒有砒霜的痕跡,這當然是最有力的證明,但驗屍報告說:『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的死因是什麼。』

  「好了,這下你看,我們根本沒擺脫麻煩,人們照舊議論,說少量的毒藥是檢查不出來的等等諸如此類的廢話。我去拜訪了那位做驗屍報告的病理專家,請教了一些問題,他盡心盡力地進行了回答。從他的回答中我瞭解到,他認為毒菌不太像是登曼先生致死的原因,一個想法在我腦中慢慢地形成。我問他,如果中毒的話,哪一種毒會引起登曼先生死前的那種症狀,他給我作了一長串的解釋。我得承認,大多數的解釋我是聽不懂的,但他大概是說,死因可能是一種很強的蔬菜生物鹼造成的。

  「我的想法是這樣的,假設傑弗裡·登曼中了毒的話,為什麼他自己沒有把它清除掉呢?有一段時間他研究過藥,對毒藥以及中毒反應應該有豐富的知識。

  「我也知道這種想法有些牽強,但我只能這麼想。說起來,你們這些現代的年輕人會笑話我,但當我碰到大麻煩的時候,我就做禱告,無論是走在街上還是在超市買東西,而且我總能得到答覆。有些微不足道的小細節,看起來與事件風馬牛不相及,其實不然,當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我就把這樣的一句話釘在床頭的牆上——『祈禱吧,你會得到答覆的。』那天早上,我走在漢高街上,閉上眼睛,一遍一遍地祈禱,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你們猜猜我第一眼看見了什麼?」

  五張面孔帶著不同程度的興致轉向馬普爾小姐,這是個很容易回答的問題,可沒人答對。

  「我看見了……」馬普爾小姐激動地說,「魚店的櫥窗。裡面只有一樣東西——一條活的黑線鱈。」

  她得意地環顧四周。

  「哦,上帝啊!」雷蒙德·韋斯特說,「祈禱的答覆——一條黑線鱈,啊?」

  「是的,雷蒙德。」馬普爾小姐嚴肅地說,「沒理由去褻瀆它,上帝仁慈的手無處不在。我首先看見的是那魚身上的黑斑——人們把它稱為聖彼德的拇指印,當然,那只是傳說而已,然而正是這一點使我豁然開朗。我需要信仰,特別是對聖彼德的信仰。我把兩件事聯繫起來,信仰——魚。」

  亨利爵士有些急促地揉了揉鼻子,喬伊斯則緊咬雙唇。

  「那麼,這讓我想起了什麼呢?當然是登曼先生臨終時說的話。那個廚子和客廳女傭都說登曼先生斷斷續續地說過魚之類的詞。我相信,完全相信,在這些不成句的詞裡能找到謎底。我回到登曼家,決心搞個水落石出。」

  她稍作停頓,隨後繼續說。

  「你們是否想過,在多大程度上我們需要依據上下文才能判斷一詞的含義?達特穆爾高原有一處地方叫灰色的韋勒。如果你與當地的農民交談,並提到灰色的韋勒的話,他會以為你講的是那座石頭小城,而你講的可能是天氣。(在英文中「天氣(weather)」的發音與「韋勒」相近。——譯注。)同樣的,如果你在談論那座石頭小城,一個局外人半道上聽到你們的談話,他就會以為你們是在談天氣。因此,每當有人要重述灰色的韋勒時,已經形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則,一般都不一字不漏地重複這幾個字,而是用意思相同的另一個字來代替。

  「我分別找廚子和多羅茜談話。我問她是否肯定她的主人確實提到過什麼『一堆魚』這類的,她說她肯定。

  「『他就說這些嗎?』我問她,『他還提到過什麼魚的名字嗎?』

  「『是的,』那廚子說,『是某種魚,可我現在想不起來是什麼魚了。一堆……什麼魚來著?不是通常那些餐桌的魚。河鱸(perch)還是狗魚(pike)不,好像不是P打頭的。」

  「多羅茜也回憶起,他的主人曾提到某種魚『一種希奇古怪的魚,』她說,『一摞……什麼呢?』」

  「『他說的是堆(heap)還是摞(pile)?』我問道。

  「『我想他說的是摞,但我也不敢完全肯定,一字不差地想起他說的話確實沒那簡單,你說對吧,馬普爾小姐?特別是當這些詞不表達什麼連貫的意思的時候。啊!我總算想起來了,我百分之百地肯定他說的是摞,而且這種魚的打頭字母是c,但不是鱈(code)或者小龍蝦(crayfish)。』

  「接下來的故事是我最得意的部分,雖說我對那些我認為是危險的、難聞的藥材知之甚少,但我知道一個老方子,祖母留下來的,是關於菊花茶的配製的。這裡所稱的藥材『菊花』是不限量的,多點兒少點兒都無所謂。我家裡有幾本醫藥書,其中有一本是有關藥目的,我的推測是傑弗裡中了某種毒,他想把名稱說出來。

  「因此,我從H打頭的字查起,沒有找到發音相似的詞。繼而我又查P開頭的字。很快就查到了。你們猜是什麼?」

  她得意洋洋地收住話頭,向四周看看。

  「匹魯卡品(pilocarpine)(匹魯卡品:一種眼科縮瞳藥。——譯注。)現在大家不難理解一個連話都快說不出來的人,要吐出這詞有多難了吧。那廚子當然從未聽到過這個詞,因此才有好像是『一摞鯉魚(pile of carp)的印象。」

  「啊!」亨利爵士表贊同。

  「我永遠也不會往那上面想的。」彭德說。

  「太有趣了,」帕特裡克先生說,「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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