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神秘的奎恩先生 | 上頁 下頁
一〇


  「生活在文明之外的人們大都偶爾回來。回歸。隨便你叫它什麼。」

  他們來到了那個草丘上。薩特思韋特呼吸急促。他從來就不喜歡爬山。

  他朝那扇窗戶看去。那張臉依然在那兒,比以前更加逼真。

  「我們的女主人後悔了。我明白了。」

  波特只是草草地掃了一眼。

  「我猜是昂克頓大發脾氣了,」他漠然地說,「他是那種願意為另一個家族的鬼魂自豪的人,而且不打算為此破費,冒險趕走它。」

  他沉默了一兩分種。眼睛直直地盯著,不是那所房子,而是圍繞著他們的茂盛的灌木。

  「這話是否曾經打動過你,」他問道,「文明是十分危險的?」

  「危險?」如此新式的見解令薩特思韋特大為震驚。

  「是的。沒有安全閥(安全閥:指人們藉以發洩心中怒氣、緊張情緒、過剩精力等的途徑或事物。——譯注。),你明白。」

  他突然轉過身去。他們沿著來的時候的那條小路走下去。

  「我真的無法理解你,」薩特思韋特邊說邊邁著敏捷的步子小跑著,以便跟上大步流星的波特,「有理性的人們——」

  波特笑了。笑聲短暫而窘迫。然後他朝身邊這個矮小、穿著得體的紳士看去。

  「你認為我在胡言亂語嗎,薩特思韋特?但是,你知道,確實有人能告訴你什麼時候風暴來臨。他們能提前感知到。還有其他一些人能預言災難。現在就有災難即將降臨,薩特思韋特,大災難。它可能在任何時候到來。它可能——」

  突然他像死了似的停住了,緊緊抓著薩特思韋特的胳膊。就在那緊張的寂靜時刻傳來兩聲槍響,接著是一聲尖叫——一個女人的尖叫。

  「天哪!」波特喊道,「它已經來了。」

  他沖下小徑,薩特思韋特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一分鐘後,他們出現在緊挨著花園冬青的草地上。就在同一時刻,理查德和昂克頓先生從房子的另一邊走了過來。兩邊的人都停了下來,面對面,分別站在花園入口的左側和右側。

  「它是從那兒傳來的。」昂克頓說,有氣無力地用手指了指。

  「我們必須去看看。」波特說。他帶路走向那塊籬笆圍起來的地方。當他繞過最後一個冬青彎道時,他停住了,站在那裡呆若木雞。薩特思韋特越過他的肩頭仔細望去。理查德一聲驚呼。

  花園裡有三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躺在那個石凳附近的草地上,第三個人是斯塔弗頓太太。她站在冬青籬笆旁邊,離一男一女非常近,瞪著恐懼的眼睛,右手握著什麼東西。

  「艾裡斯,」波特驚叫,「艾裡斯,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她然後向下看了看——有一種疑惑和令人難以置信的冷漠。

  「一支槍,」她驚訝地說,然後——好像過了很久很久,而實際上只有幾秒鐘,「我——拾起了它。」

  薩特思韋特走上前去。昂克頓和斯科特跪在草皮上。

  「醫生,」後者喃喃地說道,「我們必須找位醫生。」

  但太晚了。曾經抱怨那些用沙子算命的占卜者對未來語焉不詳的吉米·艾倫森,還有莫伊達·斯科特,吉卜賽人曾還給她一個先令。兩人躺在那裡。

  是理查德簡單地查看了一下屍體。男人沉著勇敢的本質在關鍵時刻表現了出來。第一聲痛苦的驚呼之後,他很快鎮定自若了。

  他輕輕地把他妻子放下。

  「是從後面射中的,」他扼要地說,「子彈正好穿過她的身體。」

  然後他查看了吉米·艾倫森。傷口在胸部,子彈打入了他的身體。

  約翰·波特向他走來。

  「不要動任何東西,」他堅決地說,「警察必須看到完整的現場。」

  「警察。」理查德說。當他朝站在冬青籬笆旁的那個女人看去時,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他朝那邊邁了一步,但同時約翰·波特也動了一步,攔住了他的去路。一時間,看起來好像兩個好朋友在進行一場目光的決鬥。

  波特非常平靜地搖了搖頭。

  「不,理查德,」他說,「情況看起來是——但你錯了。」

  理查德舔了舔他乾裂的唇,艱難地說:

  「那麼為什麼——她手裡會有槍?」

  艾裡斯·斯塔弗頓太太又一次用毫無生氣的語調說道:「是我——撿的。」

  「警察,」昂克頓提高了嗓門,「我們必須派人去找警察——馬上。你去打電話,好嗎,斯科特?應該有個人在這兒呆著——是的,我確信應該有個人呆在這兒。」

  薩特思韋特以他文雅的紳士風度表示願意留下。男主人接受了他的請求,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女士們,」他解釋說,「我必須委婉地把這個消息告訴女士們,辛西亞夫人和我親愛的妻子。」

  薩特思韋特留在花園裡,朝下看著曾經是莫伊拉的那具屍體。

  「可憐的孩子,」他自言自語地說,「可憐的孩子……」

  他心裡自言自語,邪惡的男人們確實留在他們的記憶中。難道理查德·斯科特不應為他無辜的妻子的死負責任嗎?他們會絞死艾裡斯,他想,不是他願意這樣想,但難道這根本不是他該責備的嗎?那些男人所做的邪惡的事——而那個姑娘,那個無辜的姑娘,為此付出代價。

  他無限憐惜地看著她。她小巧的臉,蒼白憂鬱,一抹微笑靜靜地掛在唇邊。波浪起伏的金髮。纖小的耳朵。在她的耳垂上有一點血跡。出於一種偵探什麼的感覺,薩特思韋特推斷出在她倒下的時候,一個耳環被扯掉了。他朝前伸長了脖子,是的,他是對的,在她的另一隻耳朵上掛著一粒小珍珠墜。

  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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