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神秘的奎恩先生 | 上頁 下頁


  「你所說的話很獨特,奎恩先生,」康韋說,「就在你剛剛講話的當兒,我突然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德裡克·卡佩爾的房間——死去的德裡克躺在地板上——我看得很清楚:窗外的那棵大樹,以及投在外面雪地上的樹影。是的,月光,雪花,樹影——這一刻我又看見它們了。天哪,我相信我能畫出來,然而我從來沒有意識到我當時正在看著這一切。」

  「他的房間在走廊另一頭,不是嗎?」奎恩先生問道。

  「是的,那棵樹是水青岡木,就在車道的轉彎處。」

  奎恩先生點了點頭,好像滿意的樣子。薩特思韋特先生滿心好奇,激動得發抖。他確信奎恩先生所說的每一個字,聲音的每一點變化,都是有目的的。

  他要說些什麼——薩特思韋特先生不太知道,但是他很肯定是誰在幕後操縱一切。短暫的沉默後,伊夫斯厄姆又回到了先前的話題上。

  「那起阿普爾頓的案子,我現在記得很清楚。當時多麼轟動啊!她離開了,不是嗎?漂亮的女人,非常美麗,異乎尋常的美麗。」

  幾乎不情願地,薩特思韋特先生的眼睛尋找著樓上那個跪著的身影。不知是幻覺呢,還是他確實看見,那個身影好像一下子縮回去一點兒。他真的看見一隻手向臺布上滑去——然後停住了。隨即傳來玻璃杯打碎的聲音。亞曆克斯·波特爾自己去取威士忌時,不小心把酒杯摔了。

  「哦——先生,非常抱歉,不明白我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親愛的老弟。奇怪——剛剛玻璃打碎的嘩啦聲提醒了我。她就是這麼做的,不是嗎?阿普爾頓太太?摔碎了波爾圖葡萄酒杯?」

  「是的。老阿普爾頓每天晚上要喝一杯波爾圖葡萄酒——只喝一杯。他去世的前一天,一個僕人看見她拿出那只細頸瓶來,故意把它摔碎了。這一舉動使僕人們在背後議論紛紛,當然,他們都知道和老阿普爾頓在一起她一直都不快樂。謠言越傳越玄,最終,幾個月後,他的一些親戚申請驗屍。毫無疑問,老先生是被毒死的。砷,不是嗎?」

  「不——是馬錢子堿(馬錢子堿:藥品、中樞興奮藥。——譯注。),我認為,這沒有多大關係。哦,當然,情況就是這樣。只有一個人有做這件事的可能。阿普爾頓太太因此而受到審訊。她被宣佈無罪,與其說是因為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她的清白,倒不如說是因為缺乏控告她的證據。換句話說,她走運。

  是的,我認為,這沒有什麼好懷疑的,肯定是她幹的。」

  「去了加拿大,我想,哦,還是澳大利亞?她有一個叔叔之類的親戚在那兒,讓她住下來。這是她在當時情況下最好的選擇了。」

  薩特思韋特先生的注意力被亞曆克斯·波特爾的右手深深地吸引了,他的右手握著酒杯,握得那麼緊。

  「假如你不當心,一會兒你就會弄碎它的,」薩特思韋特先生想,「天哪,太有趣了。」

  伊夫斯厄姆站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飲料。

  「好吧,我們對於可憐的德裡克·卡佩爾開槍自殺的原因還是沒有多大進展,」他評論道,「調查法庭並沒有取得多大的成功,是嗎,奎恩先生?」

  奎恩先生大聲笑了起來……

  他笑得很奇怪,有譏諷的意味——然而又有些悲哀。每個人都一驚。

  「請您再說一遍,」他說,「你依然生活在過去,伊夫斯厄姆先生。你依然被束縛在你原先的看法中。但是我——一個局外人,一個『過路的陌生人』看到的只是——事實!」

  「事實?」

  「是的——事實。」

  「什麼意思?」伊夫斯厄姆問。

  「我看到的是一系列清楚的事實,你們自己概括了出來,但卻沒有看到其重要性。讓我們回到十年前,看一看我們所看到的——不要受看法和情緒的限制。」

  奎恩先生站了起來,他看上去很高,火光在他身後忽明忽暗地跳躍著。他的聲音低沉,語氣令人信服:

  「你們在吃晚餐。德裡克·卡佩爾宣佈了他訂婚的消息。你們當時認為是馬喬裡·迪爾克。你們現在也不太確定。他激動地焦躁不安,一副成功地降服了命運的樣子,用你們的話來說,他以絕對的差額大獲全勝。然後就傳來了門鈴聲。他出去拿回了遲到的郵件。他沒有打開信件,但你們自己提到他打開報紙瞅了一眼新聞。時間是十年前——所以我們不知道那天有什麼新聞——一次遙遠的地震,一場逼近的政治危機?關於那份報紙我們所知道的唯一的東西就是其中有一段——一個段落,聲明內政部已於三天前同意掘出阿普爾頓先生的屍體。」

  「什麼?」

  奎恩先生繼續說下去。

  「德裡克·卡佩爾上樓去了他的房間。在那兒他從窗戶上看到了什麼。理查德·康韋爵士告訴我們窗簾沒拉著,而且,窗戶俯瞰那條車道。他看見了什麼?他看到的可能是什麼,竟迫使他了結自己的生命?」

  「你的意思是什麼?他看見了什麼?」

  「我想,」奎恩先生說,「他看見的是警察。為一條狗而來的警察——但德裡克·卡佩爾不知道這一點——他只看見了——警察。」

  長長的沉默——好像需要一些時間讓大家接受這個推理。

  「天哪!」伊夫斯厄姆終於悄聲地說,「你不可能是這個意思吧?阿普爾頓?但阿普爾頓去世的時候,卡佩爾不在那兒呀。老先生單獨和他的妻子在一起——」

  「但是他可能一個星期前在那兒。士的甯(馬錢子堿)並不是非常易溶解的,除非用鹽酸化物的形式。它的大部分若被放入了波爾圖葡萄酒中,將在最後一杯中被喝下,時間可能是在卡佩爾離開一周。」

  波特爾向前跳了起來,他的聲音嘶啞,兩眼血紅。

  「她為什麼摔碎酒杯?」他喊道,「她為什麼摔碎酒杯?告訴我!」

  那天晚上第一次,奎恩先生對薩特思韋特先生說話。

  「你有豐富的生活經歷,薩特思韋特先生,可能你能告訴我們。」

  薩特思韋特先生的聲音有點顫抖。他出場的時候終於到了。他將說出這齣戲中最重要的臺詞。他現在是一個演員——不是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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