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三幕悲劇 | 上頁 下頁
三六


  接下來,瑪麗夫人談到她自己的生活,她的不太幸福的婚姻。

  「我那時是一個傻姑娘——女孩子總是很傻,薩特思韋特先生。她們太自信,自以為什麼事情都很清楚。人們寫了很多,也談了很多『女人的本能』。

  薩特思韋特先生,我不相信有這種事。這根本不是在忠告女孩子們要提防某一類男人。我是說,她們心中毫無提防的念頭。父母警告她們,但是無濟於事,沒有人會相信。這種說法聽起來很叫人生畏。如果有人告訴一個姑娘說,某某人是個壞男人,那麼這話對於她反而會有某種吸引力,她馬上會認為,她的愛情將會改造他。」

  薩特思韋特先生輕輕地點點頭。

  「人總是孤陋寡聞。等她知道多一點的時候,又太晚了」

  她歎了一口氣。

  「這些事都是我自己的過錯。我的家人不要我嫁給羅納德。他出身高貴,可是名聲很壞,我父親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是一個壞蛋,我不相信。有了我,他會洗心革面……」

  她沉默了一會兒,回憶著往事。

  「羅納德是一個能使人神魂顛倒的男人。我父親對他的評價恰如其分。我很快也看穿了他。這裡說的都是老實話,但是他傷透了我的心,是的,他傷透了我的心。我時時都在:提心吊膽,不知道第二天會發生什麼。」

  薩特思韋特先生聽別人的遭遇時總是聚精會神。現在他輕輕地發出一聲歎息,以表示他的同情。

  「這些事說起來真令人厭惡,薩特思韋特先生,直到他患了肺炎死去,我才得到解脫……這不是說我不關心他……我愛他直到最後,但是,我對他已經不再有幻想。而且,我有了蛋蛋……」

  她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

  「蛋蛋是一個多麼有趣的小東西,她胖得很勻稱,像圓滾滾的小肉球。她常常會撐著爬起來,隨後又滾倒在地上,就像一個雞蛋似的。於是,我就給她取了這個可笑的小名兒。」

  她停了一會兒又說:

  「最近幾年我讀過的一些書給予我很大的安慰。都是些心理學方面的書,作者表明,在許多方面,人是不能自助的,就像一個絞纏的紐結。有時候,在那些最有教養的家庭中,你會發現這種紐結。羅納德小時候在學校裡偷人家的錢,可他並不需要這些錢。現在我才意識到,他已經不能自拔……他,生下來就帶著一個紐結……」

  瑪麗夫人用小手絹輕輕地擦了擦眼睛。

  「這並不是我長大以後才相信的道理,」她抱歉地說,「我受的教育使我懂得,人人都知道是與非的區別。從某種意義上講,我經常發現事情並非如此。」

  「人的思想是一種最神秘的東西。」薩特思韋特先生慢慢地說,「然而,我們要千方百計地去瞭解它,除了嚴重的癲狂病患者,某些人的本性中缺乏我要向你描述的刹車裝置。如果我們說『我恨某某人,我希望他死掉』,這些話一經說出,那種念頭就會從我們的大腦中掠過,這時,刹車裝置就會自動起作用。但是,有些人有了殺人的念頭,這種惡魔般的欲望就會保存下來。他們別的什麼也看不見,一心只希望頭腦中形成的這種念頭立即得到實現。」

  「我想,」瑪麗夫人說,「對我來說,這些東西太深奧了。」

  「對不起。我說得太學究氣了。」

  「你的意思是,現在的年輕人太缺乏對自己的約束。這事常常使我不高興。」

  「不,不,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我想,缺乏約束是件好事,有益於身心健康嘛,我猜你想到的是……嘔……蛋蛋小姐。」

  「你最好叫她蛋蛋。」瑪麗夫人笑道。

  「謝謝你。蛋蛋小姐這個名字聽起來確實可笑。」

  「蛋蛋是個感情衝動的人。一旦她下決心做某件事情,無論什麼也不能制止她。就像我以前說過的那樣,我討厭她攙和到你們這件事當中去,但是她不聽我的勸。」

  聽見瑪麗夫人說話時那種沮喪的聲調,薩特思韋特先生笑了。他沉思著:

  「不知道她是否有絲毫察覺,蛋蛋姑娘沉溺于犯罪偵查,實際是那個古老而又古老的遊戲的不折不扣的變種——即女性追求男性。她不會想到的,如果想到了,她會毛骨悚然。」

  「蛋蛋說,巴賓頓先生也是被毒死的。你認為這是真的嗎,薩特思韋特先生?或許,這只是蛋蛋各種各樣的推斷之一。」

  「檢查屍體之後,我們就能確切地知道真相。」

  「那麼,將要解剖屍體了?」瑪麗夫人戰慄了。「對於可憐的巴賓頓太太來說,這太可怕了。對於任何女人來說,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了。」

  「你跟巴賓頓一家關係相當密切,瑪麗夫人,是嗎?」

  「確實是這樣。他們是……過去是我們的好朋友。」

  「在你認識的人當中,有誰可能對那位教區牧師懷有忌妒之心?」

  「沒有,確實沒有。」

  「他也從未提到過有這樣的人?」

  「沒有。」

  「他們倆相處很好嗎?」

  「非常融洽。他們互敬互愛,與孩子們和睦相處。當然,他們景況不好。

  巴賓頓先生患了風濕關節炎,這是他們家惟一的麻煩。」

  「奧利弗·曼德斯與牧師關係如何?」

  「這個……」瑪麗夫人猶豫了一會兒,「他們相處得不是很和諧。巴賓頓一家對奧利弗不太滿意。一到假期,他常常去牧師住宅與巴賓頓家的男孩們玩耍,只是他們之間相處也不太好。奧利弗確實是一個有名氣的男孩。他吹噓自己如何有錢,帶到學校的食品如何豐盛,以及他在倫敦的種種逸聞趣事。但孩子們對這一切都無動於衷。」

  「是這樣。但後來呢?在他長大以後怎麼樣?」

  「我想,他和住在牧師住宅裡的人們後來就不大見面了。事實上,有一天奧利弗對待巴賓頓先生相當粗魯,就在這兒,在我的家裡,那是大約兩年前的事。」

  「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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