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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是的——她的生活太不幸了。那些都清晰地寫在她的臉上。」

  「無論如何,」我熱心地說,「簡·威爾金森曾表示這女孩與兇殺案有關。你看她有多麼荒唐。」

  「毫無疑問她不在現場的說法是成立的,但是,到目前為止,賈普還沒和我們聯繫呢。」

  「我親愛的波洛,你是說和她見面,談過之後,你對她不是兇手的想法仍不滿意,還想要找她不在現場的證據嗎?」

  「唔,我的朋友,我們與她見面和談話的結果又怎麼樣呢?我們現她有很不幸的童年;她承認她恨她的父親,現在他死了」可以高興了;同時她不知道她的父親昨天對我們講了什麼。所以很不安。經過這樣的談話。你就說不需要找證明她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了?」

  「她坦白的態度可以證明她的滑白。」我熱心地說。

  「坦率可以說是他們一家人的特點。新的埃奇韋爾男爵——看他那把一切攤在桌面上的態度。」

  「他確實公開一切。」我回想起剛才的情景,笑著說。「他的方式相當有獨創性。」

  波洛點點頭。

  「他——你說什麼來著?讓我們無法繼續了。」

  「是讓我們站不住了。」我糾正道,「是的——讓我們顯得很傻。」

  「這想法有多奇怪。你也許顯出了傻瓜模樣,但我可一點沒顯得那樣。我認為我不會顯得那樣。相反,朋友,我使他下不了臺了。」

  「是嗎?」我懷疑地說道,因為好像不記得看到過這種跡象。

  「是啊!是啊!我聽——只是聽。最後我問了他一個完全不同的問題,你可以注意到,這使得我們那位勇敢的朋友不知所措。黑斯廷斯,你這個人老是不留心觀察。」

  「我以為他聽說卡洛塔死亡的消息後那吃驚和恐怖的表情是真實的。」我說,「我想你也許會說他又裝得很聰明。」

  「是不是真的,我們並不知道。不過我同意,他的表情似乎是真的。」

  「你認為他為什麼用那種嘲笑的方式把事實統統倒給我們聽?只是為了好玩嗎?」

  「那總是可能的。你們英國人都有一種特別的幽默感。但是他也許要了什麼手段。事實愈是隱瞞,就愈加令人懷疑,而公開了反倒使人低估它的重要性。」

  「比如說。那天早上與他叔叔的爭吵?」

  「一點不錯,他知道這件事早晚會洩露出去。那麼他索性就公開了它。」

  「他並不像表面的樣子那樣傻。」

  「啊!他根本一點也不傻。他要是動腦筋的話,是很聰明的。他能清楚地看出自己的位置,我剛才不是說過嗎?他已經向我們攤牌了。黑斯廷斯,你不是會打橋牌嗎?告訴我,什麼時候那麼做?」

  「你自己也打橋牌啊,」我笑著說,「你也很清楚的。當其餘的牌都歸了你,而且,當你想省時間,想玩另一局的時候,你就攤牌。」

  「是的,我的朋友,你說得對。但是,偶爾還會有其它原因。我過去與夫人們打牌的時候,曾經留意過一兩次。不過,也許不十分肯定。那麼一位夫人將牌向桌上一扔說。『其餘的牌都歸我了,』然後她將牌全部收起,再另外分牌。也許其他打牌的人都同意,特別是那些沒多少經驗的牌友。但是你要注意,這種事是不能馬上看清楚的,必須仔細迫究才可能發現。等到另一局打到中途時,其中也許有人會想:『是的,但她應該將第四張方塊牌拿過來,不管她想不想要,那麼她就不得不再打一張梅花,而我就可以得到一張九了。』」

  「你認為——」

  「黑斯廷斯,我認為虛張聲勢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同時我還覺得我們該吃飯了。一份煎蛋捲,好不好?然後在九點的時候,我還要再拜訪一個人。」

  「去哪兒?」

  「黑斯廷斯,我們先吃飯。喝咖啡之前,我們不再談這個案子了。吃飯的時候,大腦應該飼候我們的腸胃。」

  波洛說話算話。我們去了索霍區的一家小飯店,他是那裡的常客。我們在那吃了——份味美的煎蛋捲、一碟板魚、一碟雞肉和葡萄酒,這是波洛最喜歡的點心。

  飯後我們喝咖啡的時候,波洛隔著桌子親切地笑著望著我。

  「我的好朋友,」他說。「我對你的依賴遠比你想像的多。」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話我既迷惑不解,又受寵若驚。他以前從未對我說過這類的話。有時候我還暗自覺得有點難過,因為他好像瞧不起我的智力。

  儘管我井不認為他自己的智力已懈怠了,但我忽然覺得他大概對我的幫助依賴比他所知道的還要強。

  「是的,」他夢幻般地說,「你有的時候也許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是你的確常常為我指路。」

  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波洛?」我結結巴巴地說,「波洛,我真是高興極了,我想我從你那裡總歸學到些東西了。」

  他搖搖頭。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你什麼也沒學到。」

  「噢!」我相當吃驚地說。

  「這是理所當然的。沒有人應該從另一個人那裡學什麼。每個人都應該儘量發揮自己的能力,而不應該模仿別人。我不希望你成為第二個波洛,或差一等的波洛。我希望你成為至高無上的黑斯廷斯。其實,你就是至高無上的黑斯廷斯。黑斯廷斯,我覺得從你身上。差不多可以充分表現出一個有正常頭腦的人所應有的特點了。」

  「我希望自己不是不正常的。」我說。

  「不,不。你相當正常。兩腦均衡。你就是健全心態的化身。你知道這對我有多重要嗎?當罪犯著手犯罪的時候,他的第一步就是欺騙。他要打算欺騙誰呢?在他心目中,他要找的對象就是正常人。也許實際上井沒這回事一這純粹是一個數學上的抽象概念。但是,你差不多盡可能地將這個抽象概念具體化了。你有的時候會有一刹那超乎常人的才華表現(希望你原諒我這樣說,有時你會陷入很奇怪的愚昧的深淵。但是大體上說來,你有驚人的正常人的頭腦。那麼。這怎麼會對我有利呢?很簡單,那就是。我可以把你當成一面鏡子,在你的心裡可以確切反映出那個罪犯想要我相信什麼。這非常有用,非常有參考價值。」

  我不大明白。我覺得波洛說的根本不是恭維我的意思。不過他很快矯正了我這種印象。

  「我自己的意思表述得不好。」他很快地說,「你有對罪犯的洞察力,而我沒有。你可以指出罪犯要騙我相信什麼。這是一種偉大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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