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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很好,謝謝你。」兩便士說:「很舒服。」

  「很遺憾聽到你發生了意外,」他的聲音有一種模糊的吸引力,雖然有點像幽靈似的遙遠、空蕩,但卻有一種奇怪的深度,「這時代真最可悲——到處都是意外。」

  他的眼睛掃過她臉上,她想:我在研究他,他也在研究我。她飛快地看了湯米一眼,可是湯米正在跟愛瑪·鮑斯柯溫說話。

  「貝瑞福太太,你最初怎麼會來薩頓村?」

  「喔,我只是漫無目的地在鄉下找房子,」兩便士說:「外子前一陣子離家參加一項會議,我就想一個人到比較有可能的地方找找看——你知道,只是看看大概情形,要多少房租等等。」

  「聽說你去看過小河橋邊那棟房子了?」

  「嗯,是的,我記得有一次曾經在火車上看到那房子,從外面看起來很吸引人。」

  「嗯,我想是的,不過其實連屋子外面都需要好好修理了一一屋頂什麼的,另外一邊就沒那麼吸引人了,對不對?」

  「對,我覺得用那種方式來劃分房子好奇怪。」

  「喔,」菲力浦·史塔克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看法,對不對?」

  「你沒住過那裡吧?」兩便士問。

  「沒有,沒有,我自己的家好多年以前失火,只留下一部分,你大概也看到了,在山丘上那邊,至少這裡的人說那是山丘。房子其實沒什麼了不起,先父在十八世紀左右蓋的,是棟大廈,哥德式的外表,很有蘇格蘭風味。四十年前,人家一看到就害怕,可是現代建築師倒還蠻欣賞那種風格。屋子裡一切紳士家該有的東西都有,」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諷刺味道。「有彈子房、起居室、婦女化粧室、大餐廳、大舞廳,還有十四間左右的臥房,有一段時間還有——至少我認為-一十四名僕人負責照料。」

  「聽起來你好像從來都沒喜歡過那棟房子。」

  「的確,先父對我非常失望。他是位非常成功的企業家,希望我能夠步地的後塵,可惜我沒有。他對我非常好,給我很充裕的零用金,讓我自由發展。」

  「聽說你是位植物學家。」

  「喔,那是我的嗜好之一。我喜歡到處搜集野花,尤其是到包爾根一帶。你有沒有去過?那地方的野花真是太棒了。」

  「聽起來好像很吸引人,那你一定常常回這裡住羅?」

  「我好多年沒住這兒了。其實自從內人去世之後,我就沒回來住過。」

  「喔,」兩便士覺得有些尷尬,「喔——對不起。」

  「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最大戰之前死的,一九三八年。她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你這裡的房子還有她的照片嗎?」

  「喔,沒有,房子已經空了,所有家具,照片等等,全部送到別的地方收起來了。只準備了一間臥室、一間辦公室和一間起居室,萬一我的代理人或者找自己回來辦事的時候,可以暫時住一下。」

  「一直沒有賣掉?」

  「沒有,有人說這邊的土地有發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並不是因為我對這裡有特別的感情。先父希望能在這裡創下家族企業,由我繼承他,我的孩子再繼承我,就這樣一直延續下去。」他頓了頓,又說:「可是萊麗亞和我一直沒有孩子。

  「喔,」兩便士輕輕說:「我懂了。」

  「所以來這裡實在沒什麼意義,我也就很少來。這裡有什麼事要辦,乃麗·布萊都會替我辦好。」他看看布萊小姐,笑了笑,「她真是個最能幹的秘書,一直到現在還幫我處理所有生意上的事。」

  「你幾乎都不來這裡,可是又不想賣掉房子?」兩便士問。

  「有個很重要的理由,」菲力浦·史塔克說。

  他瘦削的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笑容。

  「也許無論如何我還是繼承了一些先父的生意頭腦。你知道,土地的價值漲了很多,要是我賣掉它,要比投資其他率更好。誰知道呢?也許有一天那塊土地上會有一棟嶄新的龐大建築出現呢!」

  「那你就發財了?」

  「那我就會比現在更有錢,」菲力浦爵士說:「不過我現在已經夠富有了。」

  「你大部分時間都在做什麼?」

  「旅行。我在倫敦也投資一部分事業,我有個畫廊在那邊,順便出售一些藝術品,這些事都很有意思,可以幫人打發時間——一直到死神把手放在你肩膀上說:『走吧,』」「別那麼說,」兩便士說:「聽起來——讓我覺得毛骨悚然。」

  「不用害怕,我相信你會活得很久,而且很快樂,貝瑞福太太。」

  「喔,我現在就很快樂了,」兩便士說:「不過我想我也會像所有老年人一樣,這裡病,那裡酸,又聾又瞎,還有風濕什麼的。」

  「到時候你也許不會像你現在想像的那麼在意,如果你不嫌冒昧的話,我想說我覺得你和你先生好像活得很快樂。」

  「喔,對,」兩便士說:「我想的確是。人生任何事都比不上婚姻幸福重要,對不對?」

  才一會兒,她就後悔自己不該說最後那句話。她抬頭看到對面的男人,才想到她總覺得這個男人多年來一直為失去深愛的太太而難過——一也許直到現在還是一樣-所以她忍不住跟自己生了好一會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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