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命運之門 | 上頁 下頁


  「這本必須再看一遍。」杜本絲說,「以前看過。可是已經過了好多年。啊,讀來真是心裡怦怦亂跳。諾曼人也會讓人接受堅信禮?真奇怪。還有,艾塞爾——是什麼地方?是柯克斯威爾或其他什麼地方吧——還有什麼像佛洛拉這樣的一介平民。我不知道那時候每個人都是『一介平民』。被人認為是一介平民,多麼可憐。我們現在又是什麼?全都是一介平民嗎?」

  「太太,你說什麼?」

  「沒有,沒說什麼。」杜本絲轉回頭望了一下出現在門口的忠僕阿勃特。

  「我以為有什麼事情。你按鈴了,是不是?」

  「沒有。爬上椅子取書,碰到了鈴子。」

  「要我拿什麼下來嗎?」

  「好,那就麻煩你了。這些椅子好像都要垮了,有的椅腳搖搖晃晃,有的有點兒滑溜。」

  「拿哪一本?」

  「上面第三層架子還沒有好好查過,上面的兩層查過了,我實在不知道第三層有什麼書。」

  阿勃特爬上椅子,把一本本書上的塵埃撣掉,再送給杜本絲。杜本絲專心一意地接過來。

  「哇,好極了!每本都棒極了。想不到我忘了這麼多書。哎呀。這是《護身符》!這是《薩瑪雅德》!這是《新尋寶記》。啊,全是我喜愛的。不,這些不要放回書架去,阿勃特。我要先看一看,先看一兩本。啊,那是什麼?讓我看看。是《紅色的帽章》,不錯,是歷史讀物,一定非常有趣。啊,還有《在長袍下》。斯坦萊·韋曼的可真不少,的確很多。當然,這些都是十歲十一歲時讀過的。哎喲,真沒想到,又遇見《森達城的俘虜》了。回憶引起巨大的快樂,杜本絲舒—口氣。「《森達城的俘虜》,是通往浪漫小說的第一步。佛拉維亞公主的羅曼史。魯利塔尼亞國主。魯道爾夫·拉森迪爾這個名字,一上床,誰都會夢見他。」

  阿勃特又遞一本給她。

  「啊,這更有趣。」杜本絲說,「這也是比較古老的。古老的放在一起。還有什麼書?《金銀島》,不錯,這也是很有趣的書,當然已經讀過好幾遍。我還看過兩部改編的電影。我不喜歡看改編後的電影,不像原著!啊——這是《綁架》,對啦,我以前就喜歡。」

  阿勃特伸長身子,一下子抱了太多的書,以致《卡特裡奧娜》掠過杜本絲頭項落下。

  「對不起。太太,真對不起。」

  「沒什麼。」杜本絲說,「是《卡特裡奧娜》。對了,史蒂文生的還有沒有?」

  阿勃特小心翼翼把書遞出去。杜本絲高興得叫了起來。

  「是《黑箭》。真奇怪!竟是《黑箭》。這是我最先得到、讀過的書。啊,對了,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說你還沒有出生呢,對不對?等一等。《黑箭》,嗯,眼睛從掛在牆上的圖畫中窺看——是真的眼睛呢——透過畫中的眼睛向這邊看,好極了。真的,嚇死人了。《黑箭》,那是什麼?那是——啊,是狗,還是貓?不,不是。是『貓、老鼠和狗羅威爾;英國全在豬的統治下』。豬,當然是指李察三世。每本書都說李察三世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不是壞蛋。可是,我不相信。因為我連莎士比亞都不相信,他竟然在戲劇的開頭就讓李察說:『我決定要做個壞蛋』。啊,對,是《黑箭》。」

  「太太,還要再拿嗎?」

  「不要了,謝謝,阿勃特。我已經很累了。」

  「那就到此為止。老爺打電話回來,說要晚半個鐘頭回家。」

  「沒關係。」杜本絲說。

  她坐在椅子上,拿起《黑箭》,翻開書,專心地看了起來。

  「啊。棒極了。真的全忘光了,再看仍然覺得很有趣,以前看的時候也覺得很有趣。」

  恢復了寂靜。阿勃特回到廚房。杜本絲深深靠坐在椅背上。時間過去了,蜷縮在已經用舊的安樂椅上,湯瑪斯·勃拉司福太太追尋著往昔的喜悅,一行一行閱讀羅勃·路易士·史蒂文生的《黑箭》。

  在廚房裡,時間也過去了。阿勃特面對火爐,展開了形形色色的作戰行動。門外邊傳來車子聲音。阿勃特走過邊門。

  「老爺,要我把車子開進車庫嗎?」

  「不要。」湯美說,「我自己開進去,你忙晚餐吧!我回來得太晚了嗎?」

  「哪裡,就像你電話裡所說那樣,其實還早了一點。」

  「啊,真的?」湯美停好車,搓著手走進廚房。「外面很冷。杜本絲在哪裡?」

  「啊,太太嘛,在樓上整理書。」

  「什麼?還在弄那些發黴的書?」

  「是的。今天做了不少事,不過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

  「哎。」湯美說,「算了,阿勃特。晚餐是什麼?」

  「檸檬魚片,馬上就好了。」

  「知道了,十五分鐘後再吃,我先去洗手。」

  樓上,杜本絲依然坐在舊安樂椅上,耽讀《黑箭》,額頭上皺紋微聚。剛才遇見了一種奇怪現象,似乎只能稱之為干擾。在看過的那一頁——她找了一下:是第六十四頁,還是第六十五頁?她搞不清楚——總之,在那一頁的一些字下面,有人劃了線。十五分鐘前,杜本絲已經注意到了這種現象。為什麼在這些字下面劃線?這些字既不相關。也不是引用辭。似乎是隨便選出一些字,然後用紅墨水劃了線。杜本絲細聲念了一下,「馬查姆不由得發出低沉叫聲。狄克嚇了一跳,掉下了溫達克。他們一齊站起來,拔出劍和匕首。艾理斯舉起手。他的白眼發光。啊,好大的——」杜本絲搖搖頭。意思不通,完全不通。

  她走向桌子,拿起書寫用具,取了兩三張便條紙。這是最近由印刷公司送來的,為了印上新的住址:「月桂樹莊」。

  「無聊的名字。」杜本絲說,「如果常常改變名字,連信都無法投遞了。」

  她把有問題的地方寫在便條紙上。於是,以前沒有注意到的。現在全都注意到了。

  「這樣就完全不同了。」

  她把那一頁上劃線的字抄下來。

  「果然在這裡。」突然出現了湯美的聲音說,「快吃飯了。書怎麼啦?」

  「這本書好奇怪,」杜本絲說,「簡直搞不懂。」

  「什麼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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