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謀殺啟事 | 上頁 下頁
四一


  馬普爾小姐沒有馬上回答。她等本奇點完茶點,才說:

  「家庭團結是個非常強大的東西。非常強大。你還記得那個有名的案子嗎?我真想不起是哪一個了。他們說丈夫毒死了妻子,毒藥是放進一杯酒裡的。後來審判的時候,女兒說她喝了母親的半杯——於是便否定了對父親的指控。

  他們確實說過——不過也許只是謠言——那以後她再也沒同父親說過一句話,也沒再跟他住在一起。當然,父親是一碼事,侄兒或表弟又是另一碼事。不過情形還是一樣——誰也不願讓自己的家庭成員被吊死,對吧?」

  「對,」本奇想了想說道,「我想他們不會願意。」

  馬普爾小姐向後靠在椅子上,她低聲地喃喃自語:「人實在非常相像,走到哪裡都一樣。」

  「我像誰呢?」

  「你嘛,親愛的,說實話,你就像你自己。我不知道能使我想起什麼人,也許除了——」

  「您又來了。」本奇道。

  「我正想起我的客廳女僕,親愛的。」

  「客廳女僕?我可會變成個很糟的女僕。」

  「是的,親愛的,她也一樣。站在桌旁伺候別人,她可一點不行。桌上堆得亂七八糟,廚房的刀跟餐廳的刀攪和在一塊兒,還有她的帽子——這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從來沒有戴正過。」

  本奇不由自主地矯正自己的帽子。

  「後來呢?」她急不可待地請求道。「我留她下來,因為家裡有她實在很愉快,因為她總是逗我笑。我喜歡她講話直來直去的方式。有一天她跟我說:

  『當然,我不知道啦,夫人,』她說,『可弗蘿莉坐的樣子就跟結了婚的女人一樣。』果然,可憐的弗蘿莉就有了麻煩——

  跟在髮廊裡當助手的溫文爾雅的小夥子好上了。我同他談了談,他們舉行了十分不錯的婚禮,幸福地安頓下來。弗蘿莉是個好姑娘,可就是容易對溫文爾雅的外貌傾心。」

  「她沒幹謀殺的勾當吧?」本奇問道,「我說的是客廳女僕。」

  「沒有,」馬普爾小姐說,「她嫁給了一個浸禮會的牧師,有了個五口之家。」

  「就像我一樣,」本奇說,「儘管到目前為止我只有愛德華和蘇珊。」

  過了片刻,她補了一句:

  「您這會兒在想誰呢,簡姨?」

  「很多人,親愛的,很多人哩。」馬普爾小姐含糊其詞地答道。

  「是在聖瑪麗米德的?」

  「主要是吧……我想起了艾勒頓護士——真是個傑出和善良的女人,她照看過一位老太大,似乎真的喜歡她。後來那老太太死了。然後又照看一位,又死了。是注射嗎啡,終於真相大白。用最仁慈的方式幹的,令人髮指的是,那個女人自己卻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兒。『她們反正活不長。』她說,其中一個患了癌症,相當痛苦。」

  「您是說好心殺人?」

  「不,不。她們立了遺囑,把錢留給她。她為的是錢,你知道嗎……

  「然後是報紙上登的那個年輕人———他是紙店的普塞太大的侄子。他把偷的東西拿回家來讓她處理,說那是他在國外買的,她就相信了。後來警察上門,開始提問題,他全推到她頭上,這樣她就擺脫不了他……不是個好人——但長得挺英俊,讓兩個女人愛上了他。他在其中一個身上花了不少錢。」

  「我想是最肮髒的一個。」本奇說。

  「是的,親愛的。還有一位羊毛店的克雷太大,對兒子全心全意,當然也慣壞了他。結果他纏上了一幫不三不四的人。還記得瓊·克羅夫特嗎,本奇?」

  「不,我不記得了。」

  「我想你跟我去訪問時見過她。經常叼著香煙或煙斗,昂首闊步。一家銀行遭到一次搶劫,而瓊·克羅夫特當時正好在這家銀行裡。她把那個男的打翻在地,奪過左輪槍。法官還因為她的英勇事蹟向她祝賀。」

  本奇聚精會神地聽著,她似乎要把這一切都銘記在心。

  「然後呢——」她追問。

  「那年夏天,聖讓·德·科林斯的那個姑娘,那麼一個文文靜靜的女孩——不是說文靜得沉默寡言,人人都喜歡她,可誰都不是很瞭解她……後來我們聽說她丈夫是個偽造犯,這使她覺得自己與人們分離開來。最後那事兒使她變得有點古怪,都是沮喪所致。」

  「在您的記憶裡有沒有在印度服過役的英國上校,親愛的?」

  「當然有,親愛的。落葉松有位沃恩少校,西姆拉洛奇有一位賴特上校。他們倒沒什麼問題。可我的確記得霍奇森先生,他去做了一次遠航,便娶了一個可以做他女兒的年輕女子。不知道她是哪裡來的——當然除了她告訴他的。」

  「而她說的不是實話?」

  「對。親愛的,肯定不是。」

  「還不錯哩。」本奇點頭道,一面板起手指數人,「我們有全心全意的多拉、儀錶堂堂的帕特裡克、斯威騰漢姆太太、埃德蒙、菲利帕·海默斯、伊斯特布魯克上校和太太——要是您問我的意見,應該說,您對她的看法完全正確。可她沒有什麼理由謀殺利蒂希亞·布萊克洛克。」

  「有些事兒布萊克洛克小姐可能心裡有數,但又不願讓別人知道。」

  「哦,親愛的,就是那種老掉牙的坦奎雷的玩意兒?那肯定是和山一樣不會開口。」

  「也可能不是。你瞧,本奇,你不是那種特別在乎別人怎麼看你的人。」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本奇忽然說道,「要是起來反抗,那麼,就像一隻迷了途的渾身發抖的貓。人們就會找到一個家,找到舒適,找到一隻溫暖的撫摩的手。人們都叫您老姑娘,有人對您佩服得五體投地……您努力保住這個……是啊,我得說,您為我展示了形形色色的人。」

  「可你對他們看得並不清楚。」馬普爾小姐溫和地說。

  「是嗎?我漏掉了什麼?朱莉婭?朱莉婭,漂亮的朱莉婭很古怪。」

  「三先令六便士。」沉著臉的女招待從陰暗裡走過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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