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謀殺啟事 | 上頁 下頁 | |
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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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你很擔心,對吧,洛蒂?」 布萊克洛克小姐嚇了一跳。她一直坐在寫字臺前,在一張吸墨紙上心不在焉地畫著小魚兒。她抬起頭來,望著老朋友的那張焦慮的臉。 她拿不准該對多拉說些什麼。邦尼,她覺得,不必擔憂或者心煩,她半晌沒有吱聲,陷入了沉思。 她和多拉·邦納早年同在一個學校念書。那時,多拉還是個姑娘,相貌俊悄、頭髮秀美、藍眼明眸,但是傻乎乎的。 不過傻歸傻,卻不傷大雅;由於她生性快樂,興致高昂,容貌姣美,倒是個令人愉快的伴侶。她一定——她的朋友想~一嫁過一位不錯的軍官,要不就是鄉村律師。她有那麼多的優秀品質」」友愛、奉獻、忠誠,然而生活對多拉·邦納卻並不仁慈。她不得已靠自己掙錢活命。儘管她一直拼命努力,苦不堪言,但所為之事往往力不從心。 這兩位朋友很久沒有謀面。六個月前布萊克洛克小姐忽然接到多拉一封信,那封信思緒零亂、哀婉動人。多拉的身體每況愈下,獨自住在一所單間的房子裡,靠著養老金勉強度日。她努力做點兒針線活兒,但手指卻因為患風濕而變得僵硬,她在信中談到了她們同窗的歲月——自此之後生活便迫使她們各奔東西」」不過老朋友是否能夠幫她一把? 布萊克洛克小姐一時衝動,給她寫了回信。可憐的多拉,可憐、漂亮的多拉,傻乎乎、軟綿綿的多拉。她似鷹抓小雞般撲向多拉,將她帶走,井把她安頓在小圍場,還編造出令人慰藉的理由,說「家務大多,我自己幹不了,所以需要找個人來幫我管家。」好景不長——多拉的醫生也曾提醒過她——她有時發現接可憐的老多拉來是個糟糕的嘗試。多拉把什麼都弄得一團糟,使這位性格多變的『外援,提供者心煩意亂;她數錯送去洗衣店洗的衣服,丟了賬單,失了信件,有時把能幹的布萊克洛克小姐惹得惱羞成怒、頗感痛苦。然而,可憐糊塗的老多拉又那麼忠誠,那麼樂於助人,覺得自己能對他人有所幫助因而感到那麼高興和自豪,可是,哎呀,她卻那麼地地道道的不中用。 她厲聲道: 「別這樣,多拉。你知道我曾叫你——」 「噢,」邦納小姐面帶愧色,「我知道。我忘了,可——可你在擔心,對吧?」 「擔心?沒有,至少,」她真切地補充道,「不是很擔心。 你是說《消息報》上的那則愚蠢的啟事嗎?」 「對。就算是個玩笑,我看似乎是——一種惡毒的玩笑。」 「惡毒?」 「是的。我似乎覺得什麼地方有點惡毒。我的意思是——那不是一種善意的玩笑。」 布萊克洛克小姐瞧了瞧她的朋友。柔和的眼神、長而頑固的嘴巴、微微翹起的鼻子。可憐的多拉,這麼鑽牛角尖,這麼糊裡糊塗,又這麼投入,這可是個問題。一個可愛而又大驚小怪的老白癡,同時奇怪的是,又這麼具有本能的價值感。 「我想你是對的,多拉,」布萊克洛克小姐說道,「這不是個善意的玩笑」「我一點兒也不喜歡它,」多拉·邦納小姐以不同平常的強硬語氣說道「它使我害怕。」突然間她加了一句:「也使你害怕,利蒂希亞。」 「胡說」布萊克洛克小姐氣勢如虹。 「很危險。我保證。就像有人把炸彈裝進包裹寄給你一樣。」 「我親愛的,這不過是愚蠢的白癡企圖鬧著玩而已」「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的確不是非常好玩……布萊克洛克小姐的表情暴露了她的想法,所以多拉占了上風似地大聲道:「瞧,你自己也這麼想!」 「可是多拉,我親愛的——」 她戛然而止。門口狂風巨浪般沖進一個年輕的女人,她那發育良好的胸脯堅實地頂著一件緊身針織衫,下穿一襲色彩豔麗的裙子,裙子把她的身體裹得緊繃繃的,一條油膩的織成辮狀的深色羊毛圍巾圍住她的頭。她深色的眸子閃閃發光。 她狂風驟起般他說道: 「我能跟您說話嗎,可以嗎,請問,不行?」 布萊克洛克小姐歎了一口氣。 「當然可以,米淇,怎麼啦?」 有時候她想寧願自己一個人把所有家務連帶燒飯做菜都幹完,也不願被這個難民「淑女般的幫助」所煩擾,因為這種幫助簡直就是對神經的一種元休元止的折磨。 「我這就告訴您——詞序沒錯,我希望?我這就通知您,我走」」馬上走!」 「什麼理由?什麼人惹你生氣了嗎?」 「是的,我很生氣,」米淇聲情並茂他說,「我真願意死! 我已經從歐洲大陸逃出來了。我的家人他們都死了——他們全被殺害了——我母親、小弟弟,還有可愛的小侄女—— 全都,全部被殺害了。可我逃了出來——我藏了起來。我來到英格蘭。我幹活兒。我幹那些我在自己的國家決不—— 決不會幹的活兒」」我」」」「這些我都知道,」布萊克洛克小姐斬釘截鐵他說。這些話時常掛在米滇的嘴上。「可是你為什麼要現在就離開呢?」 「因為他們又來殺我了!」 「誰要來殺你?」 「我的敵人。納粹!也許這次是布爾什維克。他們發現我在這兒,他們來殺。我看到消息了——是的——就在報紙上!」 「哦,你是指登在《消息報》上的?」 「在這兒,都寫在這兒哪。」米滇把藏在身後的《消息報》拿出來,「瞧——這裡說是一樁謀殺,就在小圍場。那就是這兒,對吧?今天晚上六點三十分。啊!我可不想等著被殺一一不想!」 「可這為什麼一定就是指你呢?這是——我們認為這是一個玩笑。」 「玩笑?殺人可不是什麼玩笑。」 「不是,當然不是。不過我親愛的孩子,要是有人想謀殺你,他們為什麼要在報紙上登出來呢葉「您認為他們不會?」米滇似乎有點震驚,「您認為,也許,他們根本不打算謀殺什麼人?也許他們要殺的是您哪,布萊克洛克小姐」「我當然不相信有人要謀害我,」布萊克洛克小姐輕描淡寫他說,「而且說實話,米滇,我看不出為什麼有人要謀害你。不管怎麼說,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幹呢?」 「因為他們都是壞人……極壞極壞的人。我告訴您,我母親、我的小弟弟、我的可愛的小侄女……」 「是的,是的,」布萊克洛克小姐機敏地堵住了她的話頭,「可我的確無法相信有人會謀害你,米滇。當然,如果你想這樣臨時通知就一走了之,我也攔不住你。不過我覺得你要是走就太傻了。」 就在米滇遲疑不決之際,她又果斷他說道: 「午餐咱們把肉鋪老闆送來的牛肉燉了吃。肉看起來很硬。」 「我來做菜燉牛肉,是一種特殊的菜燉牛肉。」 「如果你願意這樣叫的話,當然可以。也許你可以把那一塊硬邦邦的奶酪全用掉,好做些酥皮于兒。我想今兒晚上可能有人要來喝幾盅。」 「今天晚上?您說今天晚上是什麼意思?」 「六點半。」 「可那是報紙上說的那個時間呀?幹嗎那個時候來?他們為什麼要來呢?」 「他們來參加葬禮,」布萊克洛克小姐神采奕奕他說道,「就這樣吧,米滇。我這會兒忙著哩。出去時把門帶上。」她斬釘截鐵他說。 「現在暫時把她解決了。」滿臉狐疑的米琅關上門後她說道。 「你幹事那麼有效率,利蒂。」邦納小姐滿懷敬佩他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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