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美索不達米亞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三九


  我不禁驚得一跳,他這樣說,真是和我不謀而合。

  「你的女兒——我並不是輕率而言——也許喜歡那裡的一個年輕人吧?」

  「啊,我想不會。她已經有愛莫特和柯爾曼,理所當然的對她曲意奉承了。我不知道她對他們兩個人那一個比較更喜歡,還有兩個空軍小夥子。我想目前她一視同仁。是的,我想使她如此生氣的是年紀大的人竟然擊敗年輕人。等到一個人到了我這個年紀才會真正欣賞一個年輕女學生的面孔、亮亮的眼睛,和結實的少女胴體。但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能夠在年輕男人談話時聽得出神,偶爾會插進三言兩語,表示她認為說話的人是一個多優秀的青年——這樣的魔力幾乎沒有一個小夥子能夠抗拒。雪拉是一個好看的女孩兒——但是,雷德納太太很美,晶瑩的眼睛,金髮碧眼。是的,她是一個大美人兒。」

  是的,我暗想,他說得對。美是一種了不起的特質。她的確是美麗的,她的美並不是那種令人妒忌的美——你如果看到這樣美的女人,你只是靠在椅子上,暗暗讚賞。我初次見到雷德納太太的時候,我就感覺到,我願意為她做任何的事!

  那天晚上,我讓他們開車送我回到亞瑞米亞古丘的時候(瑞利大夫要我留下來提早共進晚餐),我仍然想到一兩件事,覺得很不安。雪拉·瑞利向我們傾訴的話,我當時完全不相信。我完全把那些話當做怨恨和惡毒的發洩。

  但是我忽然想到那天下午雷德納太太堅持要單獨去散步的情形。我要陪她去,她無論如何不肯。現在我不禁這樣想,難道她真的常去和賈雷先生幽會?可是,她平常和他交談時總是那樣拘謹,那實在是有些奇怪,因為對其他的人她大都以教名呼之。

  我記得他似乎從來不瞧她一眼,那也許是因為他不喜歡她,或者情形正相反。

  我的身子稍稍擺動一下。我覺得我完全是在這裡想像——想到各種事情——都是由於聽到一個女孩子的怨恨發洩而引起的。這恰好顯示出說那樣的話是一件多麼殘酷、多麼危險的事!

  雷德納太太根本不像那樣。

  當然,她並不喜歡雪拉·瑞利。那一天午餐時,她同愛莫特先生談話時對她——幾乎是含有怨恨的。

  奇怪,他當時瞧她的那副神氣。他那樣望著她,使你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你從來不會知道愛莫特先生想些什麼。他是那樣的沉默,但是很和善,他是一個和善、可靠的人。

  現在我又想起柯爾曼先生,他實在是世上僅見的蠢小子。

  我正默想到此,我們到了。剛剛九點鐘,大門已經關閉並且上閂了。

  愛布拉希姆拿著大鑰匙跑過來開門讓我進去。

  我們在亞瑞米亞古丘發掘場的人都很早就寢,起居室已經沒有燈光。繪圖室有燈光,雷德納博士的辦公室也有燈光亮著,但是幾乎所有其他的窗戶都是暗的,大家想必都比平時就寢的時間更早。

  我經過繪圖室回到我的房間時,我向裡望望,賈雷先生正卷起袖子繪製他那張大的平面圖。

  我想,看他那樣子,像是生了大病。看他這麼勉強支撐,疲憊不堪的樣子,我覺得很難過。我不知道賈雷先生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不是由於他說的話,因為他幾乎不說什麼——連最普通的話都不大說——也不是由於他做的事,因為,那也看不出多少端倪——但是,你總是禁不住要注意他,而且他處處地方都顯得似乎比任何別的人都重要。他這個人大有關係——不知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他轉過頭來瞧著我。他把嘴裡的煙斗拿掉說:「啊,護士小姐,由哈沙尼回來嗎?」

  「是的,賈雷先生。你還沒睡,到這麼晚的時候還在工作,別人似乎都睡了。」

  「我想繼續做點事也好,」他說,「我的工作有點落後了。明天我得整天到挖掘場去幹活兒,我們又開始挖掘了。」

  「已經開始了?」我問,吃了一驚。

  他有些奇怪地望望我。

  「這樣最好,我想。這是我向雷德納貢獻的意見,他明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哈沙尼料理一切;但是我們這裡其餘的人都要繼續工作;你知道像這種情形,大家統統坐在那裡,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這也不太容易忍受。」

  當然,他這話說得對,尤其是人人都那麼緊張,那麼神經過敏。

  「啊,當然,你說的有點對,」我說,「假若有點事做,就可以分分心,不去多想了。」我知道葬禮是在後天、

  他又伏案繪囪。不知道為什麼,我感到很替他難過。我相信他今天晚上上定睡不著。

  「不知道你是不是需要一些安眠藥,賈雷先生?」我猶豫地說。

  他笑笑,搖搖頭。

  「護士小姐、我會支持下去的,護士小姐。吃安眠藥,是壞習慣。」

  「那麼,晚安,賈雷先生,」我說,「假若我有什麼地方可以幫忙——」

  「我想不必,謝謝你,護士小姐,晚安。」

  「我感到非常難過。」我說。我想,我有點太衝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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