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美索不達米亞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三八


  「哦,」我說,「我曾經提到他們相處不很融洽——」

  出我意料之外,她突然哈哈大笑。

  「相處不很融洽!他已經完全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而且,這就使他焦頭爛額——因為他也崇拜雷德納。他和他的朋友交情已經有好幾年了。當然,這樣一來她就很滿意。她已經把介入他們的朋友關係當成一件要事,不過,我仍然想——」

  「啊?」

  她正皺著眉頭,陷入深思。

  「我想這一次她已經陷得太深了——我想她這次不但是害了人,也受到傷害!賈雷是很漂亮的。他簡直是漂亮得不得了。她是個冷酷的魔鬼——但是,我相信在他的面前,她的冷酷可能已經化為烏有了。」

  「我想你所說的話完全是惡意中傷,」我叫道,「哎呀,他們彼此幾乎是不講話的!」

  「啊,是嗎?」她對我施以攻擊,「你知道得真多呀。他們在家裡是以「賈雷先生』和『雷德納太太』相稱,但是,他們常常在外面相會。她往往順著那條小路走到河邊。他往往每次離開挖掘場一小時。他們常常在果樹林裡相會。

  「有一次我看見他剛剛同她分手,邁著大步回到挖掘場。她正站在那裡由後面望著他走去。我可不是個端莊的淑女。我身邊帶著望遠鏡,便掏出來,把她的面孔看得清清楚楚。你要問我看到什麼,我就可以告訴你,我相信她非常喜歡瑞洽德·賈雷。」

  她的話突然中斷,望著白羅。

  「請原諒我干擾你的案子。」她突然咧著嘴苦笑一下,「但是我以為你或許要把本地的情形瞭解得正確些。」

  然後,她就邁著整齊的步子走出房間。

  「白羅先生,」我叫道,「她說的話我一句也不相信!」

  他瞧瞧我,然後笑笑說(我想他的話很怪),「護士小姐,你不能否認,瑞利小姐對這案子給我們一點——啟示。」

  19

  後來我們沒再談什麼,因為瑞利大夫進來了。他開玩笑地說他把他大部分的病人都「消滅」了。

  他和白羅坐下來討論一個多少涉及醫學的問題。他們討論一個寫匿名信的人,他的心理狀況如何。那位醫師舉出他行醫以來所遇到的病例。白羅也告訴他自己經驗中遭遇到的各種例子。

  「這種情形不像表面看那麼簡單。」他結束了他們的討論。「其中有一種想要獲得權勢的欲望,和一種強烈的自卑感。」

  瑞利大夫點點頭。

  「你往往發現寫匿名信的人是那個地方最不像是可疑的人,原因就在於此。一個沉靜的、顯然是膽小如鼠的、絲毫無害的人物——外表上看來非常溫順,充分表露出基督徒的謙恭——但是骨子裡卻燃燒著可怕的憤怒火焰。」

  白羅思索著說:「你以為雷德納太太可能有自卑感嗎?」

  瑞利大夫咯咯的笑,一面把煙斗裡的煙灰磕掉。

  「她是世界上我最不喜歡那樣形容的人。她一點沒有情感受到壓抑的現象。活力,活力,再來一點活力——那就是她所要的——而且,她也具備了!」

  「你覺得,從心理學的觀點來說,她可能寫那些匿名信嗎?」

  「是的,我覺得可能;但是,假若她這樣做,原因是由於那種使自己戲劇化的本能,雷德納太太在私生活中有一點像電影明星!她一定要成為一個中心人物——在聚光燈的照射之下。由於受到相反律的支配,她終於和雷德納博士結婚——在我認識的人當中,雷德納博士大概是最羞怯、最謙和的人。他崇拜她——但是丈夫對她的崇拜是不足以滿足她的。她也要當那個受迫害的女主角。」

  「其實,」白羅笑笑說,「你不相信他那種說法,以為她寫過那些信,都不記得吧?」

  「是的,我不相信,我沒有當他的面表示不相信。你總不好意思對一個剛剛喪失愛妻的人說他的妻子是一個不知恥的、愛出風頭的人。也不好意思對他說,她為了要滿足她的愛好刺激的心理,害得他幾乎發狂。事實上,對一個男人說他妻子的實際情形是不安全的。真奇怪,我會信任大多數的女人。我可以放心地對她們談論她們的丈夫;你要對她們說,她們的丈夫是個卑鄙漢、一個騙子、一個吸毒者、一個撒謊成癖的人,和一個下流坯,她們會毫不眨眼睫毛地接受這個事實,而且她們對那可惡東西的感情也不會受到損害。女人是了不起的現實主義者。」

  「瑞利大夫,坦白地說,你對雷德納太太確實的意見究竟如何?」

  瑞利大夫靠在椅背上,慢慢抽煙鬥。

  「坦白地說——這很難說!我和她還不夠熟。她有魔力——魔力很大。有頭腦、有同情心。別的還有什麼。她沒有普通那些令人不愉快的壞處。她不淫蕩、不懶,甚至不特別虛榮。我一向覺得(但是我提不出證明)她是一個撒謊大家。我不知道的(也是我想知道的)就是:她究竟是對自己撒謊,或者只是對別人。我本人對撒謊的人有偏愛。一個不撒謊的女人是一個沒想像力、沒同情心的女人,我以為她實在並不是一個愛追逐男人的女人——她只是喜歡『用我的弓箭』射中男人那種遊戲,假若你們讓我的女兒談談這個問題——」

  「我們已經有這種榮幸了。」白羅微微一笑說。

  「晤,」瑞利大夫說,「她沒有浪費很多時間。我想,她已經徹底地中傷她了。年輕的一代對死者毫無感情。如今,所有的年輕人都是自命不凡的,實在是令人惋借的事,他們瞧不起老的道理觀念,然後著手立下他們自己那一套更嚴厲的法規。假若雷德納太太有半打戀愛事件,雪拉也許就贊成她,說她『生活過得很豐富』,或者說她『順從她固有的天性,,她不明白的是:雷德納太太的所作所為完全符合某種型態——她那種型態。貓和老鼠捉迷藏的時候是順從它自己固有的天性。她生來就是這樣。男人不是小孩子,他們不需要保護,他們一定得會會貓一樣狡猾的女人——和忠實的小狗,至死聽候差遣的、愛慕他們的女人,以及喜歡駕馭丈夫的,終日吱吱喳喳,囉嗦得像小鳥似的女人——還有其他形形色色的女人!人生是一個戰場,不是一個野餐!我倒希望雪拉老老實實地擺脫她的驕傲脾氣,承認她全然是由於個人的緣故恨雷德納太太。雪拉大約是這地方唯一的年輕女孩子,所以她自然要任意擺佈這裡的年輕小夥子;等到一個女人來到,在她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把她打垮,她自然生氣了。因為在她看來,那女人已經徐娘半老,而且已經有過兩個丈夫。雪拉是個好孩子,健康而且相當漂亮,當然對異性很有吸引力。但是,雷德納太太在那方面是個不同凡響的人物。她恰好具備那種足以惹禍的、顛倒眾生的魔力——她就是一種『無情的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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