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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希拉裡發現要對貝克夫人的態度作出判斷更不容易。在領略了那個德國女專家不近人情之後,貝克夫人起先還像一個自然而正常的人。但是到了傍晚,她卻感到貝克夫人比尼達姆更加難以捉摸,更加令人反感。貝克夫人待人接物好像一台機械裝置那樣毫無差錯。她滔滔不絕,但措詞得體。她的話說得十分自然,正規,不矯揉造作,可是,不由得使人懷疑她像一名演員,可能已是第七百次扮演這個角色。這是一種完全機械的扮演,可能與貝克夫人平日的思想感情完全不同。希拉裡一個勁兒嘀咕:貝克夫人到底是何許人也?她為什麼像個機器人那樣準確無誤地扮演這個角色呢?她也是個極端主義者?她也夢想什麼勇敢的新世界——她是否也是一個用武力反對資本主義制度的人?難道她會由於政治信仰和渴望而放棄了她的正常生活?太難說了。

  那天傍晚,她們繼續踏上旅途,不再乘麵包車了。這次是一輛敞篷旅行車。每人都穿上著服裝,男人圍一條白色的穆斯林大褂,女人戴上面紗。緊緊地擠在一起,再次出發了,而且整整走了一夜。

  「您感覺怎樣,貝特頓夫人?」

  希拉裡對安迪·彼得斯笑了一笑。太陽則從東方升起,他們停車吃早飯。在一個汽油爐子上烤本地麵包、煮雞蛋、燒茶水。

  「我好像是在做夢一樣。」希拉裡說。

  「是的,有那麼點味道。」

  「我們到了哪裡?」

  他聳了聳肩膀。

  「誰知道!毫無疑問,除了我們的貝克夫人,其他人全不知道。」

  「這一帶荒無人跡。」

  「是的,簡直就是沙漠地帶。不過,一定得這樣,難道不是嗎?」

  「您是說,這樣就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跡?」

  「對啦。人人都可以看清楚,整個事情構思得多麼巧妙啊!我們旅程中的任何一段,都與整個旅程中的其他各段毫無關係。飛機燒毀了。舊麵包車摸黑開。不知您注意到了沒有,車上有一塊牌子,標明它是屬￿正在這一帶從事挖掘的一個考古遠征隊的。第二天,又來了一輛滿載柏柏爾族土著的旅行車,這在公路上太不足為奇了。至於下段」——他聳了聳肩——「誰知道?」

  「可我們要上哪兒去?」

  安迪·彼得斯搖搖頭。「問也徒然。一會兒就清楚了。」

  那個法國人巴倫博士參加進來。

  「是的,一會兒就清楚了。」他說,「但是我們不問怎麼行呢?這是我們西方人的脾氣。我們決不說什麼『今天滿足了』。明天,我們總是想著明天。把昨天拋在後面,嚮往著明天。這就是我們的要求。」

  「您想促進世界的進程,對嗎,博士?」彼得斯問。

  「要幹的事太多了,」巴倫博士說,「生命太短暫了。一個人必須有更多的時間,更多的時間,更多的時間。」他激昂地揮動雙手。

  彼得斯問希拉裡:「你們國家談論的四大自由是些什麼?各取所需的自由,不受恐懼的自由……」

  那個法國人打斷了他的話。「不被愚弄的自由。」他挖苦地說,「我所要的就是這個自由。我的工作就需要這個自由。免除沒完沒了的、只顧雞毛蒜皮的經濟自由!免除阻礙一個人工作的那種橫加干涉的自由!」

  「您是一位細菌學家,巴倫博士,對嗎?」

  「是的,我是研究細菌的。哦,您不瞭解,那是一門多麼迷人的學問!可是需要有耐性,無休止的耐性,反復的實驗——還有,金錢——大量的金錢!你必須有設備、助手和原料。有了你所要求的一切,什麼目的不能達到呢?」

  「幸福嗎?」希拉裡問。

  他飛快地向她笑了一下,突然又富有人情味地感歎起來。

  「唉,夫人,您是婦女。只有婦女,一生所追求的就只有幸福這兩個字。」

  「而且很少得到幸福?」希拉裡問。

  他聳了聳肩膀。

  「可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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