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目的地不明 | 上頁 下頁
三二


  「一會兒您就知道了。」貝克夫人說。儘管她的聲音非常悅耳,這句話裡總有點什麼不祥之兆。

  車繼續向前開。飛機燃燒的火光把天都染紅了,並且由於日落西山,顯得更為清晰。夜幕降臨了。車仍在向前開。路很不好走,因為他們很明顯地並未駛上公路幹線。有時他們好像是在田野上路上,有時又像在開闊的原野上奔馳。

  希拉裡一路上從未打盹,腦海中翻騰著各種各樣的想法和猜悟。不過,左顛右簸,拋上拋下,她實在精疲力盡,終於還是睡著了。這一覺睡得斷斷續續的。路上的壕溝和突然的震動把她弄醒了。開始一兩分鐘她糊裡糊塗地搞不清楚自己是在什麼地方,過了一會兒她清醒過來,但腦海裡思緒萬千,雜亂無章。她又一次向前低下頭,頭不住地點著點著,再次進入夢鄉。

  2

  一個急刹車突然把她驚醒了。彼得斯輕輕地搖了搖她的胳膊。

  「醒醒,」他說,「我們好像到了個什麼地方。」

  每人都下了車。他們都抽筋了,疲憊不堪。天仍然伸手不見五指,他們好像停在一幢房屋外面,四周都是橡樹。不遠的地方有些昏暗的燈光,似乎那裡是個村莊。一個燈籠引著他們走進那幢房屋。那是一間土著住宅,裡面有兩個咯咯傻笑的柏柏爾族女人,她們驚奇地望著希拉裡和貝克夫人,而對那個修女卻毫不在意。

  這三個婦女被帶到樓上一間小房裡。地板上有三個墊褥和幾堆被子,別無其他家具。

  「我要說我的四肢簡直僵硬了,」貝克夫人說,「像我們坐這麼長一路的汽車,簡直要抽筋了。」

  「不舒服沒有多大關係,」那個修女說。她的聲音堅定有力,但刺耳難聽。希拉裡發現她的英語講得流利準確,但語音不好。

  「尼達姆小姐,您還在扮演您的角色,」那個美國女人說,「我只能想像您在修道院裡,天不亮四點鐘就跪在硬邦邦的石頭上。」

  尼達姆小姐驕傲地笑了一笑。

  「基督教愚弄婦女,」她說,「崇拜軟弱!哭著臉丟人!異教女人有力量。她們歡樂而取勝!為了取勝,便能克服一切艱難困苦。沒有什麼是受不了的。」

  「現在,」貝克夫人打了一個哈欠,「我要是在非斯城中吉美宮旅館的床上就好了。您呢,貝特頓夫人?可以肯定,一路上顛簸對你的腦震盪是沒有什麼好處的。」

  「是呀,沒有好處。」希拉裡說。

  「一會兒,她們會拿點什麼東西給我們吃。然後,我給您幾片阿斯匹靈。您最好是盡可能快地入睡。」

  聽到了上樓梯的腳步聲和女人咯咯的笑聲,原來是那兩個柏柏爾族女人進來了。她們托著一盤子,裡面有一大碟粗麵包和燉肉。把盤子放在地板上,隨後又拿來了一鐵盆水和毛巾。她們之中的一個摸一摸希拉裡的衣服,並拿手指撚了一撚,向另一個說了點什麼,那個女人急忙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對貝克夫人也這樣。就是不去注意那個修女。

  「噓!」貝克夫人揮手要她們走開,「噓!噓!」就像趕小雞一樣。那兩個女人走開了,一直哈哈笑個不停。

  「蠢東西,」貝克夫人說,「跟她們在一起真受不了。她們活著想必只知道養孩子和穿衣打扮。」

  「她們也只配幹那些事,」弗勞萊因·尼達姆說:「她們屬￿奴隸民族。侍候她們的主人還是有用的,別的就什麼也幹不了啦。」

  「難道您不是說得太粗魯了一點嗎?」希拉裡被尼達姆的態度激怒了。

  「我不能容忍這種令人傷感的情緒。少數人是統治者,多數人是奴僕。」

  「但是怎能……」

  貝克夫人用一種君臨一切的口吻插了進來:「我想,我們在這些問題上各有各的想法,」她說,「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過,我們沒有時間呀!我們需要的是爭取休息一會兒。」

  薄荷茶來了。希拉裡吞下了幾片阿斯匹靈,因為她的頭真的很疼。然後,這三個女人躺下睡著了。

  她們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要到傍晚才上路,這是貝克夫人說的。她們睡覺的房間外面,有樓梯通到房頂,從那裡可以看到周圍的一部分風光。不遠的地方是一個村莊,但她們所在的這個地方,是一個大橡樹林中的一所孤零零的房子。醒來以後,貝克夫人把已經堆在門內的三堆衣服指給她們看。「下一段路程,我們要採取土著的方式,」她解釋道,「把我們的其他衣服都留在這裡。」

  這樣,那精明的小個子美國女人整齊的外衣和希拉裡的粗呢上裝和裙子,還有那個修女的黑大褂,統統都脫到一邊了,只見三個摩洛哥的土著女人在房頂上談天。整個事情古怪得令人無法置信。

  由於尼達姆小姐脫掉了她那件修女的黑大褂,希拉裡得以仔細端詳她了。她比希拉裡原先估計的要年輕,大概不會超過三十三四歲的樣子。她的外表看起來比較整潔。蒼白的膚色,粗而短的手指,還有冷漠的眼睛,時刻迸發出一種狂熱的、令人討厭而不是吸引人的目光。她說話生硬、無禮。她對貝克夫人和希拉裡兩位表示了某種程度的輕蔑,好像不屑於為伍似的。希拉裡對她這種自高自大感到非常惱火。而貝克夫人卻好像根本沒注意到這回事。不知怎麼搞的,希拉裡感到那兩個給他們食物的咯咯傻笑的柏柏爾族女人,比這兩個西方旅伴親近得多,也值得同情得多。那個年輕的德國女人對她一手造成的這種印象很顯然滿不在乎。從她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是在克制自己,因為,她一心一意想趕路,對她的這兩個旅伴毫無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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