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零時 | 上頁 下頁
六〇


  由於她只是一副感興趣的樣子,他繼續說下去:

  「還有那套條紋西裝。他脫了下來,當然,在東頭灣那邊夜色下的岩石地上,把他的西裝塞進岩石縫裡。正好放到一條兩天前被海浪沖上岸的死魚身上。肩頭上沾到一疤污點——而且有臭味。我發現,旅館那邊有人在說排水管出了毛病。那是奈維爾自己散佈出去的說法。他的西裝上頭加披著雨衣,但是臭味還是滲了出來。後來他擔心那套西裝會出問題,趕緊找個機會把它送去洗衣店洗,弄巧成拙的是,沒有告訴洗衣店他的真名。他隨便告訴他們一個他在旅館住宿登記簿上看到的名字。所以陰錯陽差,你的朋友拿到了那套西裝,他有個好頭腦,他把它跟他看到一個男人攀登繩索的事聯想在一起。除非是你在夜晚脫下衣服游泳,你的西裝肩頭是不會碰到死魚的,你只會踩到它而已,總不會故意拿臂膀去碰它。而且沒有人會在九月天的夜晚下水游泳取樂。他把整件事情串連起來。非常聰明的人,馬克懷特先生。」

  「不只是聰明,」奧德莉說。

  「嗯,也許吧。想不想多知道他一些?我可以告訴你他的一些過去的經歷。」

  奧德莉聚精會神地聽著。巴陀發現她是個好聽眾。

  她說:

  「我欠他很多情一一還有你。」

  「不要覺得欠我多少情,」巴陀督察長說,「如果我不是那麼笨,我早就該從叫人鈴看出來。」

  「叫人鈴?什麼叫人鈴?」

  「崔西蓮夫人房裡的叫人鈴。一直覺得它有點不對勁。當我從頂樓下樓梯,看到你們用來開窗子的那根木棍時,差一點就想出來了。」

  奧德莉仍舊一副茫然不解的樣子。

  「知道吧,那個鈴的重點在——給予奈維爾·史春吉不在場證明。巴蕾特說崔西蓮夫人不記得拉鈴找她幹什麼——當然她不記得,因為她根本就沒拉鈴!奈維爾在外頭走道上用那根本棍扯動安在天花板上的鈴線。所以巴蕾特聽到鈴聲下樓看到奈維爾·史春吉下樓出門,而且她看到崔西蓮夫人好端端地活著。那個女僕的事是靠不住的。為了午夜之前就會發生的謀殺案而對她下麻醉藥有什麼好處?十之八九她到時藥性還不會完全發作。但是這可以顯示出謀殺案是自家人於的,而且可以給奈維爾一點時間扮演第—涉嫌人的角色——然後巴蕾特醒轉過來,奈維爾成功地洗脫罪嫌,沒有人會嚴查他到旅館去的確切時間。我們知道他沒有搭渡船回來。也沒有自己租條船過來。剩下來的可能性只有游泳。他是個游泳健將,可是對他來說,時間一定也是非常緊促。他爬上他原先吊在他房間窗口上的繩子,在地板上留下了很多水跡,如同我們所注意到的。

  「遺憾的是我們當時沒看出個中意味來。然後穿上他的藍色外套和褲子,潛進崔西蓮夫人的房裡——接下去的就不用說了——要不了幾分鐘的事,他事先已經備好了那個鋼球——然後回房,脫下衣服,攀滑下繩子,回到東頭灣旅館——」

  「萬一凱伊闖進他房裡呢?」

  「她也被下了點麻醉藥,我想一定是。她從晚餐開始便一直打呵欠,他們這樣告訴過我。除此之外,他還存心跟她吵了一架,好讓她一氣之下,把門鎖起來不理會他,也正好不會壞了他的事。」

  「我盡力在想,我是否注意到護欄上的鋼球不見了。我想我沒注意到。他什麼時候放回去的?」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在吵吵鬧鬧的時候。他坐泰德·拉提莫的車子一回到這裡之後,有整個晚上的時間可以收拾殘局,把網球拍修好等等。對了,他是以打反手球的方式攻擊老夫人的。你知道,這就是為什麼看起來凶案是左撇子幹的。史春吉的反手球一向是他的看家本領,你記得吧!」

  「不要——不要再說了——」奧德莉舉起雙手,「我無法再聽下去了。」

  他對她微微一笑。

  「談一談對你有好處。史春吉太太.我可不可以冒昧給你一點忠告?」

  「請說。」

  「你跟一個瘋狂的殺人兇手在一起生活了八年——這足以令任何女人神經崩潰。可是如今你得逃脫這一切,史春吉太太。你不用再感到恐懼了——你自己得設法理解到這一點。」

  奧德莉對他嫣然一笑。她臉上僵凍的表情已經消失,換上的是一張甜美,有點羞怯,但卻自信的臉孔,兩隻眼睛充滿了感激之情。

  「我不知道,最好該怎麼著手?」

  巴陀督察長思考著。

  「盡力想出一件最困難的事,然後著手去做,」他忠告她說。

  安德魯·馬克懷特正在收拾行囊。

  他小心翼翼地把三件襯衫放進衣箱裡,然後是那套他從洗衣店拿回來的深藍色西裝。兩個不同的「馬克懷特」送洗的兩套西裝可把那洗衣店裡的女孩搞糊塗了。

  輕輕的敲門聲傳過來,他喊道:「進來。」

  奧德莉·史春吉走了進來。她說:

  「我來向你道謝——你在收拾行李?」

  「是的。我今晚離開這裡。後天上船。」

  「到南美去?」

  「到智利。」

  她說:「我來幫你收拾。」

  他婉拒,她堅持得逞。他看著她熟練地整理得有條不紊。

  「好了,」她收拾完畢說。

  「你收拾得很好,」馬克懷特說。

  一陣沉默。然後奧德莉說:

  「你救了我一命。要不是你正好看到——」

  她沒繼續說下去。

  後來她又說:

  「你是不是立刻瞭解到,那天晚上在斷崖上當你——你攔住我——當你說:回家去,我不會看著你被吊死』時——你是不是當時就瞭解到你有一些重要的證據?」

  「不完全是,」馬克懷特說,「我得事後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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