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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噢,是嗎,她沒告訴我,」兩人之間出現短暫的僵局,然後奈維爾走向放酒的架子,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加蘇打。他看來激動,悶悶不樂,呼吸沉重。

  屈維斯先生聽人說過奈維爾是「幸運的傢伙——這世界上任何人想要的他都有了」。然而他在此時看起來卻一點也不是個快樂的男人。

  湯瑪士·羅伊迪在奈維爾進來之後,似乎感到他做主人的義務已經結束。他無意道晚安便離開客廳,而且腳步有點比往常匆促,幾乎如同逃走一般。

  「愉快的一晚,」屈維斯先生放下酒杯禮貌地說,「非常——啊——有教育性。」

  「有教育性?」奈維爾眉頭微微上揚說。

  「得到有關馬來亞的知識,」泰德笑開了嘴提示說,「要從沉默寡言的湯瑪士身上問出什麼來可真辛苦。」

  「奇特的傢伙,羅伊迪,」奈維爾說,「我相信他一直是老樣子。只顧抽著他那可怕的老煙斗,靜靜聽著,偶爾哼哈一聲,一副像貓頭鷹一樣的聰明相。」

  「也許他想得多,」屈維斯先生說,「現在我真的該走了。」

  「有空再早點來看看崔西蓮夫人,」奈維爾陪另外兩位男士到大廳時說,「你讓她很開心。如今她跟外界接觸很少。她人很好,不是嗎?」

  「嗯,的確。一位非常具有激勵性的健談家。」

  屈維斯先生非常仔細地穿上大衣,圍上圍巾,再次道過晚安之後,他和泰德·拉提莫一起離去。

  「宮廷」旅館實際上只在一百碼以外,在一條大路的拐角處。它是一條稀疏散落的鄉問街道的前哨站,在月光下一本正經、令人難以親近地朦朧浮現。

  泰德·拉提莫要去的渡口還要走兩三百碼路,就在河道的最狹窄處。

  屈維斯先生在旅館門口停了下來,伸出手。

  「晚安,拉提莫先生。你要在這裡待很久嗎?」

  泰德笑著露出亮閃潔白的牙齒。

  「這要看情形而定,屈維斯先生。我還沒有時間感到無聊。」

  「對——對,我想也是。我想就像時下大部分的年輕人一樣,這世界上你最怕的就是感到無聊,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還有比這更糟的事。」

  「比如說?」

  泰德·拉提莫的聲音柔和愉快,不過暗藏著其他的某些意味——某些不大容易說明的意味。

  「噢,我留著給你自己去想,拉提莫先生。你知道,我不會冒昧給你忠告。像我這種老古董的忠告總是會被人家嗤之以鼻的。或許這樣是對的,誰知道?不過我們這些老傢伙喜歡認為經驗教導了我們一些什麼東西,我們在生命歷程中注意到很多,你知道。」

  一片烏雲遮住了月光,街道顯得非常暗。在黑暗中,一個人影上坡走向他們。

  是湯瑪士·羅伊迪。

  「只是到渡口去散散步,」他含糊地說,因為他的嘴裡咬住煙斗。

  「這就是你住的旅館?」他問屈維斯先生,「看來好像你被鎖在外頭進不去了。」

  「噢,我不這樣認為,」屈維斯先生說。

  他轉動巨大的銅門把,門應聲而開。

  「我們送你進去,」羅伊迪說。

  他們三個人進入旅館大廳。只有一盞電燈亮著,一片昏暗。沒有見到任何人,空氣中有一股晚餐餘留下來的香味,沙發有點髒,還有撲鼻的家具清潔劑味道。

  突然,屈維斯先生困擾地驚叫一聲。

  在他們面前的電梯吊著一塊告示牌:

  ┌─────┐

  │ 電梯故障 │

  └─────┘

  「天啊,」屈維斯先生說,「真是苦惱。我得爬那麼多樓梯。」

  「真糟糕,」羅伊迪說,「有沒有載物用的電梯——載行李之類的專用電梯?」

  「恐怕沒有。這個電梯用途廣泛。哦,我得慢慢爬,只好這樣了。兩位晚安。」

  他慢慢地爬上寬闊的樓梯。羅伊迪和拉提莫跟他道了晚安,走出去到暗暗的街道上。

  一陣沉默,然後羅伊迪突然說:

  「好了,晚安。」

  「晚安,明天見。」

  「好。」

  泰德·拉提莫輕快地走下山坡,朝著渡口走去。湯瑪士·羅伊迪站在原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慢慢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向「鷗岬」。

  月亮從烏雲後面顯露出來,鹽浦鎮再度沐浴在一片銀色的光輝中。

  「就像夏天一樣,」瑪麗·歐丁喃喃說道。

  她和奧德莉正坐在東頭灣旅館壯觀的建築下方海灘上。奧德莉穿著白色的泳裝,看起來就像一具精雕細琢的象牙雕像。瑪麗沒有下水游泳。離她們不遠處,凱伊俯臥著,露出銅色的四肢,背朝著太陽。

  「唔,」她坐了起來。「這水冷死了,」她責難地說。

  「噢,都九月了,」瑪麗說。

  「英格蘭總是冷,」凱伊不滿地說,」多麼希望我們是在法國南部。那兒天氣真是暖和。」

  泰德·拉提莫在她過去一點的地方喃喃說道:

  「這太陽根本不是真的太陽。」

  「你都不下水嗎,拉提莫先生?」瑪麗問道。

  凱伊笑出聲來。

  「泰德從不下水,只是像條蜥蜴一樣地曬太陽。」

  她伸出一條腿,用腳趾戳他。他跳了起來。

  「起來走走吧,凱伊。我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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