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羅傑疑案 | 上頁 下頁 | |
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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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地猜疑著,她是否剛從外面回來,因為她喘著粗氣,好像剛跑完步。 「恐怕我來得早了點。」我說。 「哦!不,不。已經七點半了,謝潑德醫生。」她停了一會說,「我——並不知道你也會應邀赴宴。艾克羅伊德先生並沒有提到你。」 我仿佛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我來這兒赴宴在一定程度上使她感到不高興,讓我想像不出是什麼原因。 「膝蓋怎麼樣了?」我關切地問道。 「還是老樣子,謝謝你,醫生。我得走了,艾克羅伊德太太馬上就要下樓來了。我——我只是到這兒來看一下鮮花是否都已經插好。」 她迅速離開了房間。我踱步來到窗邊,心中一直在納悶,她為何要找種種理由來解釋自己呆在這個房間裡的原因呢。如果我當時稍稍動點腦筋,我早就明白了。落地窗是朝露台方向開的,我剛才聽的聲音顯然不可能是關窗子的響聲。 我閑得無聊,但並不想絞盡腦汁來探究她在房間裡的原因,我只不過是為了消磨時間而對剛才聽到的聲音進行種種猜測罷了。 是煤在燃燒時發出的聲音?不對,煤發出的不是這種聲音。是關抽屜的聲音。不,也不對。 突然我的視線被一件桌子形狀的家具所吸引,他們管這東西叫銀櫃。櫃面裝有蓋子,往上提即可打開。我向銀櫃走去,察看裡面存放的物品。裡面有一兩件舊銀器,一隻查爾斯一世嬰兒時曾穿過的鞋,幾件中國產的玉石人物雕塑,還有好幾件非洲人用的器具和古玩。為了仔細察看一下玉石人物雕塑,我便打開了蓋子。一不留神,蓋子從我的手指中滑了出去。 即刻我又聽到了剛才在門外聽到的聲音,原來是小心翼翼地輕聲關銀櫃蓋子時發出的響聲。為了滿足好奇心,我反復度了幾次,最後我揭開蓋子仔仔細細地審視裡面裝的每件物品。 我正弓著腰察看銀櫃裡的東西時,弗洛拉·艾克羅伊德走了進來。 許多人不喜歡弗洛拉·艾克羅伊德,但每個人對她都懷有羡慕之情。在朋友的眼中,她是一個嫵媚的少女。她給人們留下的第一個印象就是她那超凡脫俗的女性美。她長著一頭斯堪的納維亞人的淺黃色秀髮,眼睛碧藍晶瑩——就像是挪威峽灣蕩漾的碧波,皮膚呈奶白色,略帶玫瑰紅。她的肩膀跟男孩一樣非常寬,臀部稍校對一個看病看膩的男醫生來說,遇上這麼健康的女性確實有種新鮮感。 一個質樸直率的美國少女——我可能有點古板,但我總認為璞玉渾金得經過精心雕鑿。 弗洛拉也走到銀櫃旁,跟我一起觀賞裡面的物品。她對查爾斯一世是否穿過那只鞋子表示懷疑。 「不管怎麼說,」弗洛拉繼續說,「這都是少見多怪,在我看來,不管是誰用過的東西都是廢物。因為他們再也不會穿也不會用這些東西了。喬治·艾略特曾用來寫《弗洛斯河上的磨房》的那支筆——諸如此類的東西——只不過是一支筆而已。如果說你對喬治·艾略特真的感興趣,還不如去買一本簡裝本的《弗洛斯河上的磨房》來讀一下。」 「弗洛拉小姐,我猜想你從未讀過這類老掉牙的東西吧。」 「你錯了,謝潑德醫生。我很喜歡《弗洛斯河上的磨房》這本書。」 聽到她這麼說我感到很高興。如今的年輕女子還讀這類書,而且還承認非常喜歡這類書,這確實使我驚訝。 「你還沒向我賀喜呢,謝潑德醫生,」弗洛拉說,「你還沒聽說嗎?」 她伸出左手,中指上戴著一枚鑲有名貴珍珠的戒指。 「我要和拉爾夫結婚了,」她繼續說,「伯父非常高興。你可知道,這樣一來我就不能再離開這個家了。」 我拉住她的雙手說: 「親愛的,祝你幸福。」 「我們訂婚差不多有一個月了,」弗洛拉平靜地說,「但直到昨天才公開宣佈。伯父打算把十字岩的房子修繕一下,讓我們祝我們假裝種種地,而實際上我們已安排好整個冬天都出去打獵,回城過節,然後坐遊艇出去遊覽。我喜歡大海。當然,我對教區的慈善事業也很感興趣,每次『慈母會』我都要參加。」 就在這時,艾克羅伊德太太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她為自己的遲到說了一大堆道歉的話。 說實在的,我並不喜歡艾克羅伊德太太。她身上戴著那麼多的飾鏈,而人又瘦得皮包骨頭。她是一個極不討人喜歡的女人。她長著一雙雙目光冷酷的淺藍色眼睛。不管她說的話有多麼熱情,她那雙眼睛總是冷若冰霜,仿佛在思考著什麼問題。 我向她走了過去,讓弗洛拉一人留在窗邊。她伸出那只戴滿各種戒指的手,讓我攙著,接著就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她問我是否已聽說弗洛拉訂婚之事。我說這一對年輕人各方面都很般配,而且一見鍾情。小夥子黑黝黝的,而姑娘則一身金黃,真可謂是珠聯璧合的一對。 「親愛的謝潑德醫生,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他倆的婚姻使我放下了心頭的一樁大事。」 艾克羅伊德太太歎了口氣——這是來自母親的一份愛心,而她的眼睛仍然目光銳利地盯著我看。 「有些事情我一直沒弄清。你是羅傑的老朋友,我們都知道他對你非常信任。這一點對我來說就太困難了——作為可憐的塞西爾的寡婦,我遇到了那麼多令人心煩的事,比如財產處理的問題,當然還有其它一些事。我完全可以肯定,羅傑打算把財產分給可愛的弗洛拉,但他這個人你是瞭解的,對錢的態度就有那麼一丁點兒古怪。我聽說有錢的老闆大多是這樣的。我不知道你能否在這個問題上開導開導他。弗洛拉非常喜歡你,我們都把你當作是我們的老朋友,雖然我們相識的時間才兩年多一點。」 客廳的門又開了,艾克羅伊德太太那滔滔不絕的談話被打斷了。我感到很高興,因為我這個人不喜歡干預別人的私事。我壓根兒就沒打算跟艾克羅伊德去商談財產分配的問題。但轉念一想,我還是有必要把這件事告訴艾克羅伊德先生。 「你認識布倫特少校嗎,醫生?」 「當然認識。」我回答道。 許多人都認識赫克托·布倫特——至少他的名聲大家都有所耳聞。他能在那些不太可能打到獵物的地方打到獵物,這一點別人是望塵莫及的。當你提到他的名字時,人們往往會說:「布倫特——你說的是那個打獵大王嗎?」 他艾克羅伊德之間的友誼我始終搞不明白,這兩個人截然不同。赫克托·布倫特可能比艾克羅伊德年長五歲。他們年輕時就是朋友,雖然他們以後各奔前程,但他們之間的友誼始終沒有中斷。布倫特大約每兩年要到弗恩利大院來度兩個星期的假,他來時總要帶著一個巨大的獸頭,以及大量的獸角,讓人一跨進門就驚得目瞪口呆。這一切就是他們永久友誼的象徵。 布倫特以他那獨特的輕柔步子走進房間。他中等身材,結實魁偉,臉膛紅潤得像桃花心木。臉上不帶任何表情,非常古怪。他長著一雙灰眼睛,給人的感覺好像好總是在眺望遠處正在發生的事。他沉默寡言,即使開口也是結結巴巴地說不清楚,好像這些詞語是很不情願地被他逼出來似的。 「你好,謝潑德。」他以慣常的唐突語氣向我打招呼,然後就叉開雙腿站在壁爐前,眼睛凝視著我們的上方,好像在看遙遠的地方正在發生的有趣的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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