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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亨利爵士正在竭盡全力和格爾達相處,並且相當成功。約翰,則臉上掛著笑意,正在跟隨著露西那散漫的思想的跳躍而行進。米奇正以一種不自然的方式同愛德華說話,而他好像比平常更加心不在焉。

  戴維狠狠地瞪著大家,並用一隻緊張的手把他的麵包弄成碎屑。

  戴維是帶著一種相當不情願的情緒來到空幻莊園的。直到現在,他既沒有同亨利爵士接觸,也沒有同安格卡特爾夫人接觸,並且完全不贊同這個帝國,他將不贊同他的任何親戚。愛德華,那個他不認識的人,他認為他是個不求甚解的人從而輕視他。他用一種批評的眼光審視著餘下的四個客人。親戚們,他想,是非常可怕的,並且人們期望他同他們談話,而這是一件他討厭做的事。

  他將米奇和亨裡埃塔的表現打了個折扣,認為她們頭腦空空。克裡斯托醫生只是那些哈利街上眾多庸醫中的一個——他所有的舉止和社交上的成功——他的妻子顯然不能考慮在內。

  戴維在領子裡轉了轉脖子,並強烈地希望所有的這些人都知道他是多麼地看不起他們!他們都是無需考慮的。

  當他在心裡對自己重複這些話三遍之後,他感覺好多了。他仍然怒目而視,但不去碰他的麵包了。

  亨裡埃塔,雖然眉頭高皺,但要取得進展還是有些麻煩的。戴維那簡短的回答是一種極端的冷落。最終,她求助於一種她曾運用於那些牙關禁閉的年輕人身上的方法。當她瞭解到戴維有很多技巧和音樂方面的知識後,她故意地發表了一通武斷的沒有根據的關於一個現代作曲家的談話。

  使她高興的是,這個計劃奏效了。戴維從他那無精打采的姿勢中活躍起來,坐直了身子。他的聲音再也不是低沉和嘟嘟囔囔的了。他停止了粉碎麵包的行為。

  「那些,」他一冷冷的目光緊盯著亨裡埃塔,用大聲的、清晰的語調說,「表明你對這個話題根本是一無所知!」

  從那時起,一直到晚宴結束,他一直以一種清晰的、尖刻的語調對她發表演說。而亨裡埃塔則保持著被人知道時所應有的合適的謙和。

  露西·安格卡特爾從桌子那邊投去了一個親切的目光,而米奇則自個兒笑了。

  「你真聰明,親愛的,」當安格卡特爾夫人在去客廳的路上挽住亨裡埃塔的一隻胳膊時,她輕聲低語道。「如果人們腦袋裡沒有很多東西,他們將會更清楚地明白如何利用他們的雙手,這是多麼可怕的思想!你認為甩紅桃(譯注:一種甩掉紅桃的牌戲。),橋牌,朗姆(譯注:用兩副牌玩的一種牌戲。),或是非常簡單的,像搶動物(譯注:一種特殊的牌戲。)怎麼樣?」

  「我認為戴維將會覺得完搶動物是對他的一個極大的侮辱。」

  「也許你是對的。那麼,橋牌吧。我敢肯定他會覺得橋牌是相當沒有價值的,接著他就會用滿腔的熱情來鄙視我們。」

  他們擺了兩張桌子。亨裡埃塔和格爾達一起,對付約翰和愛德華。這不是她頭腦中的最佳分組。她想,把格爾達同露西分開,並且如果可能的話,也同約翰分開——但約翰已經表明了他的決定。而愛德華則先採取行動,阻止了米奇。

  亨裡埃塔感到氣氛不是十分舒服。但她不是十分清楚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是從哪裡產生的。無論如何,如果紙牌能夠給她們任何類似機會的東西,她就打算讓格爾達贏。格爾達並不真的是一個糟糕的橋牌手——只要離開約翰,她就變得同大家一樣——但她是一個神經質的牌手,沒有正確的判斷力,不能真正認識到她手中牌的價值。約翰的牌打得不錯,如果不是過於自信的話。愛德華則是真正優秀的牌手。

  夜晚緩緩地逝去,而亨裡埃塔他們的這一桌還在進行比賽。兩邊的得分都在上升。一種古怪的緊張在遊戲中彌漫,只有一個人對此毫無感覺。

  對於格爾達來說,這只是橋牌中的一局比賽,恰巧這一次她十分開心。她感到了一種真正的愉快的興奮。本來很難做出的決定,因亨裡埃塔叫牌超過自己手中的牌和竭盡全力而變得易如反掌。

  很多時刻,約翰不能抑制自己對格爾達的批評態度,而這使格爾達失去了信心。他驚叫道:「究竟為什麼你要先出梅花,格爾達?」而這時亨裡埃塔的敏捷使她幾乎立刻就做出反擊,「胡說八道,約翰她當然得先出梅花!這是能做的唯一合理的事。」

  最終,伴隨著一聲歎息,亨裡埃塔拉過她面前的得分記錄。

  「我們贏了第三盤和這一局,但我認為我們不會贏得很多,格爾達。」

  約翰說:「一次幸運的偷牌(譯注:橋牌中雖有高分的牌,但先出較低分的牌,保留好牌以冒險贏牌的手法。)。」

  亨裡埃塔猛地抬起頭往上看。她瞭解他的語調。他們的眼睛相遇了,她的眼睛垂了下來。

  她站起身來,走向壁爐台,約翰尾隨著她。他以談話的口吻說:「你看起來並不總是故意落後別人的掌握中,難道不是嗎?」

  亨裡埃塔鎮靜地說:「也許我有一點兒明白你的意思了。想在遊戲中贏是多麼卑劣!」

  「你的意思是你想讓格爾達贏這局。你的願望是給人們歡樂,你沒有表示不進行欺騙。」

  「你看事情的方式多麼可怕!你總是十分正確。」

  「似乎我的搭檔也分享了你的願望。」

  那麼他注意到了,亨裡埃塔想。她曾懷疑自己,是否自己做錯了。愛德華是那麼老練——沒有任何你能抓住的錯處。

  這使亨裡埃塔擔心。愛德華,她瞭解他,為了讓她,有可能贏,永遠也不會出自己的牌。為此,他過於偏離了英國人的運動道德。不,她想,這只是他不能容忍的約翰·克裡斯托的又一個勝利而已。

  她突然感到有些激動和敏感。她不喜歡露西的這個晚會。

  接著戲劇性地,出人意料地——伴隨著一個不存在的舞臺亮相,維羅尼卡·克雷從窗戶中走了進來。

  那些落地窗是開著的,沒有關,因為晚上很暖和。維羅尼卡推開它們,從中穿行而來,站在那兒就像夜晚中的一團火焰。她微笑著,十分迷人,正處於開口說話前的那個十分短的時刻,這樣她就可以認識一下她的聽眾。

  「你們一定得原諒我——這樣突然地闖到你們當中。我是你們的鄰居,安格卡特爾夫人——我從那個可笑的名叫鴿舍的村舍中來——最可怕的災難降臨了!」

  她滿臉堆笑——變得更幽默了。

  「沒有一根火柴!房子裡沒有一根火柴!在星期六的夜晚。我多蠢,但我能做些什麼呢?我只好來到這兒,向幾裡之內我唯一的鄰居請求幫助。」

  刹那間沒有一個人說話,因為維羅尼卡具有這樣的影響力。她是可愛的——不是非常可愛,甚至不是那種眩目的可愛——但卻是有效果的可愛。使你喘不上氣!那淡淡的閃光的發浪,輪廓分明的嘴巴——白狐披肩裹住了她的肩頭。下邊則是一條白色天鵝絨的長裙。

  她依次評說每一個人,顯得幽默而迷人!

  「我抽煙,」她說,「就像一個煙囪!而且我的打火機又壞了!除此之外還有早餐——煤氣爐——」她伸出雙手。「我真覺得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笨蛋。」

  露西走上前來,顯示出優雅的、淡淡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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