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波洛 | 上頁 下頁 | |
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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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彼此間相互理解!她是一個戰士,不像她鄰床那個虛弱無力、行動遲緩的女人。她想活下去——只有上帝知道為什麼,她居住在貧民窟,有酗酒的丈夫以及一窩蠻橫任性的孩子,她被迫日復一日出外工作,擦洗無盡的辦公室裡那沒有盡頭的地板。永遠是艱苦的無休止的苦工,幾乎沒有任何樂趣!但她想活下去——她熱愛生活——就像他,約翰·克裡斯托一樣,熱愛生活!他們熱愛的不是生存環境,而是生活本身——生存的情趣。很奇異——一種沒人能夠解釋的東西。他心想,他必須和亨裡埃塔討論這個問題。 他站起身來,陪那個病人走到門口。他緊緊握住她的手,熱情地,友好地鼓勵她。語調中也充滿了關注和同情。她幾乎是興奮地離開了,似乎已經完全恢復了,克裡斯托大夫是如此關心她! 送走了病人,約翰·克裡斯托立刻將她拋到了腦後,即使當她在這兒的時候,他也幾乎意識不到她的存在。他只是在做自己分內的事,一切都是機械的。然而,他仍然付出了精力。他做出了治療者的自動反應,他感到因精力耗費而萎靡不振。 「上帝,」他又一次想,「我厭倦了。」 只剩下一個病人了,接著就是週末大段的空白時間。一想到這兒,他的腦袋就興奮起來。紅褐色的金燦燦的樹葉,秋天的輕柔潮濕的味道——穿過樹林的那條路——木柴點著了,露西,那個獨特的快樂的生物——有著古怪的,難以捉摸的種種想法的腦子。他認為亨利和露西是全英格蘭最好的主人和主婦。另外空幻莊園也是他所知道的最令人愉快的地方。這個星期天他將和亨裡埃塔一起漫步于樹林之中——一直走上山頂,順著山脊徜徉。同亨裡埃塔散步,他就會忘記這個世界上還有病人。謝天謝地,他想,亨裡埃塔從不生病。 接著,這個念頭突然變成了一個幽默的想法: 「她生病從不告訴我!」 還有一個病人,然而,莫名其妙地,他拖延著。他已經晚了。樓上的餐廳裡,午飯肯定已經準備好了。格爾達和孩子們一定在等著,他必須快點兒了。 然而他依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他厭倦了——非常非常厭倦。 這種厭倦的感覺最近一直在增長。這全部源于他十分清楚卻又無法抑制的不斷增長著的怒火。可憐的格爾達,他想,她容忍了他很多。要是她不是這麼順從——這麼願意承認自己錯了(而有一半時候,是他應當受到責備的),那該有多好!那麼多天,格爾達所說的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激怒了他,主要是,他懊悔地想,是她的美德激怒了她。正是她的耐心,她的無私,她對他的意願的屈從,弄得他心情惡劣。她從不抱怨他那隨時爆發的怒氣,從不堅持自己的觀點以取悅於他,從不試圖採取一種新的行為方式。 (唉,他想,那就是你為什麼要娶她的原因,難道不是嗎?你又在抱怨些什麼?在聖·米格爾的那個夏天之後……) 你會覺得奇怪,格爾達身上令他惱火的品格正是他如此急切地想在亨裡埃塔身上發現的東西時。亨裡埃塔身上令他惱火的(不,這個詞用錯了——她激起他的,是生氣,而不是惱火)——令他生氣的是,亨裡埃塔對他提出的看法具有一種永不改變的誠實。實際上,他們對世界的看法是那樣不同。他曾對她說: 「我認為你是我所知道的最偉大的說謊者。」 「也許是這樣。」 「你總是願意對人們說出任何話,只要是能夠取悅他們。」 「讓人們高興好像對我來說更重要一些。」 「比說真話還重要?」 「重要得多。」 「那麼以上帝的名義,為什麼你不能對我說一點兒謊話呢?」 「你希望我這樣做嗎?」 「是的。」 「對不起,約翰,我不能。」 「你一定總是非常清楚我希望你說些什麼。」 好了,現在他必須停止想念亨裡埃塔。他將在這個下午看到她。現在要做的是繼續工作!按響鈴,為該死的最後一個女人看病。又一個多病的生物!十分之一是真正的小毛病,而十分之九則是假像!那麼,如果她樂意為此花錢的話,這有什麼不好呢?這些人正好和克雷布特裡一起使這個世界平衡。 但他仍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他厭倦了。似乎他已經處於這個狀態很長時間了。某種東西是他想要的——非常想要的。 他的腦海裡閃進一個念頭:「我想回家。」 這使他震驚。這個念頭是從哪兒來的呢?它意味著什麼?家?他從未有過一個家。他的父母親生活在印度。他是這樣被養大的:從姑姑家轉到叔叔家,每個假期在不同的親戚家裡輪流過。他擁有的第一長久的家,他想,是哈利街上的這座房子。 他將這座房子看作是家了嗎?他搖搖頭。 但是醫生的好奇心活躍起來。那突然閃進他頭腦的短句有什麼含義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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