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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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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侖斯·布朗猛然又以銳利的眼光看了我一眼,他一兩度潤潤雙唇,我相信他回到教室來主要是為了跟我談話。 稍後,在漫無目的地翻動著書本,假裝他要找的書不見了之後,他開口說: 「呃一一他們進行得怎麼樣了?」 「他們?」 「警方。」 他的鼻子扭動。一隻掉入陷阱的老鼠,我想,一隻掉入陷阱的老鼠。 「他們不把我當心腹,」我說。 「噢,我以為令尊是副主管。」 「他是,」我說。「不過,當然他不會洩漏公務機密。」 我故意說得較佻。 「那麼你不知道如何──什麼──如果……」他的聲音拉長、中斷。「他們不會逮捕人吧?」 「據我所知是不會。不過,如同我所說的,我不可能知道。」 讓他們不得安寧,泰文勒督察說過,讓他們慌張。羅侖斯·布朗是慌了沒錯。 他講起話來開始變得緊張、快速。 「你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緊張……不知道該──我的意思是說,他們就只是來來去去的——問各種問題……看來好象跟案子無關的問題……」 他中斷下來,我等著。他想要說——那好,就讓他說吧。 「那天泰文勒督察長作那個要不得的暗示時你在場吧?關於裡奧奈茲太太和我本人……真是要不得。讓人感到那麼無助。你無能阻止別人這樣想!而這一切都是這麼不真實。就只是因為她——比她丈夫年輕好幾歲。人們的想法真可怕──真可怕的想法……我感到──我不禁感到這一切是個陰謀。」 「陰謀?這倒有趣。」 是有趣,儘管不太是他所想的那種有趣。 「這一家人,你知道;裡奧奈茲先生的家人,從來就不同情我,他們總是冷冷淡淡的,我總是感到他們輕視我。」 他的雙手開始打起抖來。 「就只是因為他們一向有錢——有勢,他們看不起我。在他們看來,我算什麼?只不過是個家庭教師,只不過是個可憐的有良心的反戰者。我的反戰是本諸良知的,真的是本諸良知的!」 我什麼都沒說。 「好吧,」他突然大聲說。「萬一我——怕了呢?怕我會弄得一團糟。怕我不得不扣扳機時——我可能沒有辦法扣下去。你怎麼能確定你要射擊的是個納粹黨徒?那可能是某個高尚的少年──某個鄉村孩子──毫無政治認識,只是應徵入伍。我深信戰爭是錯誤的,你瞭解嗎?我深信它是錯誤的。」 我仍然默不作聲。我相信我的沉默勝過一切言語所能達到的成果。羅侖斯·布朗在跟他自己爭辯,這樣一來,他自己就暴露了很多。 「每個人都總是在嘲笑我。」他的聲音顫抖。「我好象有讓自已顯得可笑的竅門。並不是我真的缺乏勇氣──但是我總是做錯事。我沖進一幢起火的房子去救一個他們說被困在裡頭的女人。但是我一進去就迷路了,濃煙把我熏得昏迷不醒,救火員費了很多工夫才找到我。我聽見他們說,『為什麼這個笨蛋不會留給我們來做?』我再怎麼盡力都沒有用的,每個人都跟我作對。不管是誰殺害了裡奧奈茲先生,他是故意安排讓我受到懷疑。某人殺害了他,好毀了我。」 「裡奧奈茲太太呢?」我問道。 他臉紅,他變得比較不像是只老鼠,比較像是個男人。 「裡奧奈茲太太是天使,」他說,「天使。她的可愛,她對她老丈夫的仁慈,都是了不起的。把她跟毒殺案想在一起是可笑的──可笑的!而那個笨督察竟然看不出來!」 「他有偏見,」我說,「受到他那些老夫被少妻毒死的檔案影響。」 「叫人無法忍受的大笨蛋。」羅侖斯·布朗氣憤地說。 他走向角落的書架,開始隨意翻動書本。我不認為我還能再從他身上得到什麼,我慢慢走出去。 當我沿著走道前進時,我左方的一道門打開,喬瑟芬幾乎跌到我頭上。她的出現有如一個聖誕節童話劇裡的魔鬼那樣突然。 她的臉上、手上都髒兮兮的,一隻耳朵上粘著一面飄動的大蜘蛛網。 「你到哪裡去了,喬瑟芬?」 我窺視那道半開著的門。幾道臺階通往一個閣樓般的長方形空間,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些大水槽。 「在水槽室裡。」 「為什麼跑到水槽室裡?」 喬瑟芬有點一本正經地回答: 「偵查。」 「那些水槽到底有什麼好偵查的?」 對於這個問題,喬瑟芬僅僅回答。 「我得洗一洗。」 「說的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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