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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這有什麼不對嗎?」

  「我想是有。我想,你的子女長大成人時。你應該讓他們獨立,自己不要露面,悄悄離開,強迫他們忘掉你。」

  「強迫他們?這有點太激烈了,不是嗎?用強迫的手段不同樣是不好的嗎?」

  「如果他不是讓自己成為那樣具有人格——」

  「你無法讓自己成為具有人格的人物,」我說。「他本來就是那樣的人格。」

  「他對羅傑來說是太過於有人格了。羅傑崇拜他。他想要做任何他父親要他去做的事,他想要成為他父親所希望的那樣一個兒子,他父親把聯合筵席包辦公司交給他──這家公司是老人家特別感到欣慰、驕傲的事業。羅傑賣力想要繼承他父親的衣缽,但是他沒有那種能力。就生意上來說,羅傑是──我坦白說──是個傻瓜。而這幾乎讓他心碎。他長年悲淒,拚命掙扎,眼看著整個事業往下跌,有著一些好得不得了的『主意』和『計劃』,其實卻都總是出錯,讓業務更加惡化。一年又一年地感到你自己失敗了是一件可怕的事。你不知道他有多麼不快樂,我知道。」

  她再度轉過頭來面對我。

  「你以為,實際上你向警方暗示過,羅傑殺害了他父親——為了錢!你不知道這有多麼──多麼地荒謬!」

  「我現在知道了。」我謙遜地說。

  「當羅傑知道他再也撐不下去了時──知道破產勢所難免時,實際上他反而感到解脫了一般,是的,他是解脫了。他只擔心他父親知道──不擔心別的。他期待著我們打算去過的那種新生活。」

  她臉上的肌肉有點顫抖,她的聲音放柔。

  「你們要到什麼地方去?」我問道。

  「到巴貝多去。我有個遠房表親在那裡,不久以前去世,留給我小小一筆遺產——噢,不多。但是那是個好去處。我們會很窮,但是我們會過得下去──那邊的生活費不高。我們會在一起──無憂無慮,遠離他們所有的人。」

  她歎了一口氣。

  「羅傑是個可笑的人。他會為我擔心──擔心我受窮,我想他大概腦子裡那種裡奧奈茲家族對金錢的觀念太根深蒂固了。我的前夫還在世時,我們窮得可怕──羅傑認為我那時實在非常勇敢堅強!他不瞭解我過得快樂——真正的快樂!我從沒那樣快樂過。然而──我從沒象愛羅傑一樣愛過理查。」

  她的眼睛半閉起來,我知道她那種感受的強烈。

  她張開眼睛,看著我說:

  「所以你知道,我決不會為了錢殺害任何人。我不喜歡錢。」

  我相當確信她說的是真心話。克裡夢西·裡奧奈茲是那些金錢對他們發生不了作用的極少數人之一。他們不喜歡奢華,而喜歡儉樸,同時懷疑財產的真正價值。

  然而,有很多人,金錢雖然對他們起不了作用,但是金錢所能帶來的權力卻能對他們構成誘惑。

  我說,「你或許自己並不想要錢──但是如果好好利用,金錢卻可以用來做很多有趣的事,比如說,可以用來捐助研究工作。」

  我懷疑過克裡夢西可能對她的工作狂熱,但是她僅僅說:

  「我懷疑捐獻能有多少好處。通常捐獻的錢總是被用錯了地方。一些有價值的工作通常都是由具有熱心、衝力的人所完成的──還有天生的遠見。昂貴的設備、訓練和實驗從來就無法搞出你所想像它們能搞出來的名堂,通常這些捐贈的錢都落入了不會使用的人手上。」

  「你會在乎放棄你的工作到巴貝多去嗎?」我問道。「我想,你們還是打算要去吧?」

  「噢,是的,警方一准許,我們就走。不,我一點也不在乎放棄我的工作,為什麼我該在乎?我不喜歡遊手好閒,但是到巴貝多去我不會遊手好閒。」

  她不耐煩地又說:

  「噢,但願這件事能快快澄清,我們就可以走了。」

  「克裡夢西,」我說,「你知不知道是誰幹的?假定你和羅傑沒有插手(說真的,我沒有理由認為你們有嫌疑),當然。以你的智慧,你一定多少有個概念是誰幹的吧?」

  她以有點奇特的方式看了我一眼,突然的側瞄一眼。當她開口時。她的聲音失去了自然流露性,彆扭,有點難堪。

  「不能用猜的,這不科學,」她說。「只能說布蘭達和羅侖斯是顯見的涉嫌人。」

  「這麼說,你認為是他們?」

  克裡夢西聳聳肩頭。

  她站在那裡一會兒,好象在傾聽什麼,然後走了出去,在門口與艾迪絲·哈薇蘭擦身而過。

  艾迪絲直接走向我。

  「我想跟你談談。」她說。

  我父親的話語浮現我的心頭。這會不會是——

  艾迪絲·哈薇蘭繼續說下去:

  「我希望你不要誤會,」她說。「我的意思是說,關於菲力浦。菲力浦有點難以瞭解,他可能讓你看起來矜持、冷淡,但是事實上一點也不是如此,這只是個外表態度,他禁不住會那樣。」

  「我真的沒有認為——」我說了一半。

  她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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