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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坐下來。」她說。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接受她的好意。

  「隨便你們高興說什麼,」哈薇蘭小姐顯然是在繼續他們原先的話題,「但是我真的認為我們應該尊重亞端士泰德的心願。等這件遺囑的事澄清之後,就我個人來說,我的那份遺產全部歸你使用,羅傑。」

  羅傑發瘋似地扯著他的頭髮。

  「不,艾迪絲姨媽,不!」他叫了起來。

  「我真希望我也能這樣說,」菲力浦說,「不過一個人得考慮到每一個因素——」

  「親愛的老菲,難道你不明白嗎?我不會要任何人的一分錢。」

  「當然他不能要!」克裡夢西突然大聲說。

  「無論如何,艾迪絲,」瑪格達說。「如果遺囑的事弄明白了,他會有他自己的一份遺產。」

  「可是,可能來不及澄清了,能嗎?」尤斯達士問道。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尤斯達士。」菲力浦說。

  「那孩子說的完全正確,」羅傑大聲說。「他說的一針見血,沒有什麼能挽救得了破產,沒有什麼。」

  他說來帶著某種風趣。

  「真的沒什麼好商討的。」克裡夢西說。

  「無論如何,」羅傑說,「這又有什麼關係?」

  「我認為關係可大了。」菲力浦說完緊抿著雙唇。

  「不,」羅傑說。「不!還有什麼比父親去世這件事實更重要的嗎?父親去世了!而我們卻就只會坐在這裡談論錢的事!」

  菲力浦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血紅。

  「我們只是想幫忙。」他僵冷地說。

  「我知道,老菲,我知道,但是任何人都無能為力,所以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我想,」菲力浦說,「我大概可以籌到一筆錢。股票跌了很多,而我的資金又這麼緊,動都動不了;瑪格達的戲等等──不過——」

  瑪格達迅即說:

  「當然你籌不出錢來,親愛的。這是荒唐的,如果你想要──而且對孩子來說也不公平。」

  「我告訴你們我不要任何人任何東西!」羅傑大叫。「我一直這樣告訴你們,聲音都啞了。我相當滿意事情就這樣任其自然發展。」

  「這是個威望的問題,」菲力浦說。「父親的,我們的。」

  「這不是家族的事,這完全是我個人的事。」

  「是的,」菲力浦看著他說。「是完全你個人的事。」

  艾迪絲·哈薇蘭站起來說:「我想我們已經討論夠了。」

  她的話帶著永不失效的真正權威意味。

  菲力浦和瑪格達站起身子。尤斯達士懶洋洋地逛出去,我注意到他步伐的僵硬。他並不真的跛腳,但是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

  羅傑挽起菲力浦的手臂說:

  「你真慷慨,菲,甚至想到這樣的事!」兄弟倆一起走出去。

  瑪格達喃喃說道:「吵吵鬧鬧的!」隨他們走了出去,而蘇菲亞說她得去幫我準備個房間。

  艾迪絲·哈薇蘭站著卷好編織針線。她眼睛看向我,我想她是要跟我說話。她的眼光帶著近乎懇求的神色。然而,她改變主意,歎了一聲,在其他人之後走了出去。

  克裡夢西已經移步到窗口,站在那裡望著花園。我走過去,站在她身旁,她微微轉過頭來向著我。

  「謝天謝地,已經過去了,」她說──然後厭惡地加上一句:「這是個多麼可笑的房間!」

  「你不喜歡?」

  「我都呼吸不了了。總是有一股要死不死的花味和灰塵味。」

  我認為她這樣說對這個房間是不公平的,不過我知道她是什麼意思,這確實是個非常隱秘的房間。

  這是個女人的房間,柔和、帶有異國風味,與外界的狂風暴雨相隔絕。這不是個男人家待久了會感到快樂的房間。這不是個你可以輕鬆下來,看看報紙,抽抽煙鬥,把腳抬高的房間。然而,我還是比較喜歡這個房間,而不是克裡夢西樓上那個抽象自我表現的房間。整體上來說,我喜歡上流婦人的起居室,勝過於表演劇場。

  她環顧四周,說:

  「這簡直就像是舞臺,讓瑪格達表演的場景。」她看著我。

  「你是瞭解的,不是嗎,我們剛剛在幹什麼?第二場以──家庭會議,瑪格達安排的,那毫無意義可言,沒有什麼好談的,沒有什麼好商討的。一切都已決定──結束了。」

  她的聲音沒有悲傷和意味,倒是有滿足的味道。她接觸到我的眼光。

  「噢,難道你不明白?」她不耐煩地說。「我們自由了——終於!難道你不明白羅傑一直過得悲慘──非常悲慘──好幾年了?他從來就沒有任何做生意的才幹。他喜歡牛馬之類的東西,喜歡在鄉間漫步。但是他愛慕他父親──他們全都是這樣。這個家錯就錯在這裡──太多親情了。我的意思並不是說那老人家是個暴君,或是欺壓剝削他們什麼的。他並沒有,他給他們錢和自由,他為他們犧牲奉獻。而他們也一直對他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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