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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如果你問我,」藍姆巡佐說,「他不會有那個膽子。」

  「他是不會砸爛人家的頭,或是開槍殺人,」督察長同意說。「但是就這個特別的案子來說,需要做的是什麼?只不過是動動藥瓶的手腳……只不過是幫助一個年紀一大把的老人以比較沒有痛苦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而已。」

  「特別的安樂死。」巡佐說。

  「然後,或許在一段恰當的時期之後,跟一個繼承了十萬英鎊稅後淨額遺產,已經有了相同數目的財產,還有附帶各種珍珠、紅寶石、翡翠,顆顆大得象什麼蛋一樣的女人結婚!」

  「啊——」泰文勒歎了一口氣。「這全都是假設和推測!我是設法嚇倒了他沒錯,不過那並不能證明什麼。如果他是無辜的,他照樣會嚇著。而且不管怎麼說,我倒懷疑是不是他幹的。比較可能是那個女的——只是到底為什麼她不把那個胰島素藥瓶丟掉或是沖洗乾淨?」他轉向巡佐。

  「僕人那邊沒有任何他們之間曖昧行為的證詞?」

  「女僕說他們彼此愛慕。」

  「有什麼依據?」

  「她幫他倒咖啡時,注意到他看她的樣子。」

  「這算得了什麼證據,根本上不了法庭!確實沒有輕薄的行為?」

  「沒有人看過。」

  「我敢說要是有什麼的話,他們一定會看到。你知道,我開始相信他們之間真的是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看著我。「回去跟她談談。我想知道你對她的印象。」

  我半勉強、半感興趣地離去。

  我發現布蘭達·裡奧奈茲正坐在我離開她時她坐著的地方。我一進門,她猛然抬起頭來。

  「泰文勒督察在哪裡?他會回來嗎?」

  「還不會。」

  「你是誰?」

  我終於被問到了我整個上午一直期待著被問到的問題。

  我相當合乎事實地回答。

  「我跟警方有關,不過我也是這家人的朋友。」

  「這家人!禽獸!我恨他們所有的人。」

  她邊動著嘴巴,邊看著我。她看來陰鬱、害怕而氣憤。

  「他們一直待我惡劣——一直都是。打從一開始。為什麼我不該跟他們的寶貝爸爸結婚?這跟他們有什麼關係,他們全都得到了一大堆錢。他給他們的。他們不會有那個頭腦自己去賺!」

  她繼續:

  「一個男人為什麼不可以再娶——即使他是有點太老了?其實他根本不老──他自己不覺得老。我非常喜歡他。我喜歡他。」她以挑釁的眼光看著我。

  「我明白,」我說。「我明白。」

  「我想你不相信——但是這是事實。我對男人感到噁心。我想要有一個家──我想要有一個人對我噓寒問暖,對我說些好聽的話。亞瑞士萊德對我說些可愛的話──他可以使你笑口常開──而且他聰明。他想出種種聰明的辦法跟那些可笑的法令兜圈子。他非常非常聰明。他死了,我可不高興。我感到難過。」

  她躺回沙發背上。她有張有點寬大的嘴巴,此時向一旁一歪,露出睡意朦朧的怪異笑容。

  「我在這裡一直快樂,一直感到安全。我上那些優雅的裁縫店——我在報章雜誌上看到的那些。我跟任何人一樣好,亞瑞士泰德給我一些可愛的東西。」她伸出一手,看著手指上戴著的紅寶石。

  一時之間,我看到她那伸出來的手就像是貓的爪子,而她的聲音在我聽來就像是一隻心滿意足的豬發出的咕嚕聲。她仍然自顧微笑著。

  「這有什麼不對?」她問道。「我對他好,我讓他快樂。」她趨身向前。「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麼認識他的?」

  她沒有等我回答就繼續下去。

  「是在『酢漿草』餐廳。他叫了一份吐司夾蛋,我端去給他時我正在哭。『坐下來,』他說,『告訴我怎麼啦。』『噢,我不能,』我說。『要是我這樣做,我會被開除的。』『不,你不會,』他說,『這地方是我的。』我一時睜大眼睛看他。他是那麼一個古怪的小老頭,起初我這樣想──不過他有種威嚴、我把一切告訴了他……我想你已經全都從他們那裡聽到過了──認為我是個環女人──但是我不是。我從小被小心地扶養長大。我們有一家店面──非常高級的店面──藝術刺繡。我從來就不是那種男朋友一大堆或是自我作踐的女孩。可是泰瑞不同。他是愛爾蘭人──而他出國去了……他從不寫信或什麼的──我想我是個傻瓜。你知道,就這樣,我有了麻煩──就象一些可怕的小侍女一樣……」

  她的聲音有種俗不可耐的倨傲感。

  「亞瑞士泰德好極了,他說一切都會沒事的。他說他寂寞。我們馬上結婚,他說。這就象一場夢。後來我才發現他就是那偉大的裡奧奈茲先生。他擁有大量的店鋪、餐館和夜總會。這簡直就象神仙故事一樣,可不是嗎?」

  「神仙故事的一種。」我淡淡地說。

  「我們在一家小教堂裡結婚──然後出國去。」

  「孩子呢?」

  她以猛然從遙遠的過去拉回來的眼光看著我。

  「根本就沒有孩子,是我弄錯了。」

  她微微一笑,那種嘴唇往一套上翹的歪歪扭扭的微笑。

  「我發誓要做他的真正好妻子,而我真的做到了,我替他準備所有他喜歡吃的東西,穿他喜歡看的顏色衣服,盡我所能取悅他。他感到快樂。但是我們一直擺脫不了他的家人,總是來掏他的腰包過活。老哈薇蘭小姐──我認為他一結婚她就應該離開,我這樣說過。但是亞瑞士泰德說,『她在這裡很久了,現在這裡已經是她的家。』事實上是他喜歡他們都在這裡,被他踩在腳下。他們對我惡劣,但是他好象從不注意或介意。羅傑恨我──你有沒有見過羅傑?他一直都恨我,他是在嫉妒。而菲力浦從不跟我說話.現在他們都企圖假裝說是我謀殺了他──可是我沒有──我沒有!」她傾身趨向我。「請相信我,我沒有。」

  我發現她非常可憐。裡奧奈茲一家人提起她時那種輕視的樣子,他們相信她犯下了這樁罪案的那種急切神情──如今,就在這個時候,這一切似乎都是十足不人道的行為。她孤單無助、毫無抵抗力,被人團團圍剿。

  「而且他們認為如果不是我,就是羅侖斯,」她繼續說下去。

  「羅侖斯怎麼樣?」我問道。

  「我替羅侖斯感到非常難過。他身體很弱,不能去當兵打仗,並不因為他是個懦夫,是因為他太敏感。我試著讓他提起精神,讓他感到快樂,他不得不教那些可怕的小孩。尤斯達士總是嘲笑他,而喬瑟芬──哦,你見過了喬瑟芬。你知道她是個什麼樣子。」

  我說我還沒見過喬瑟芬。

  「有時候我覺得那個孩子頭腦有問題。她鬼鬼祟祟得可怕,她看起來古裡古怪的……她有時候讓我毛骨悚然。」

  我不想談喬瑟芬.我把話題帶回羅侖斯·布朗身上。

  「他是誰?」我問道。「他從什麼地方來的?」

  我問得很笨拙。她臉一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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