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褐衣男子 | 上頁 下頁
三一


  「什麼?」我叫了起來。

  「你知道,我怕你不是船上唯一知道我是『褐衣男子』的人。」

  「如果你認為我告訴了——」我急躁地說。

  他報之以微笑。

  「我不懷疑你,貝汀菲爾小姐。如果我說過我懷疑你,那我是在說謊。不,我絕沒懷疑你,但是船上有一個人他一直都知道。如果他一說——那我就劫數難逃了。不過,我仍然冒險的認為他不會說。」

  「為什麼?」

  「因為他是一個喜歡獨自下手的人。如果警察逮到我,那對他來說,我就毫無利用價值了。我也許能安全上岸,得獲自由!呃,一個小時後就知道了。」

  他訕訕然笑了起來,但是我看到他得表情堅定。如果他跟命運之神作賭注,那他就是一個很好的賭徒。他能在輸掉時,一笑置之。

  「不管怎麼樣,」他細聲地說,「我不覺得我們會再相遇。」

  「是的,」我慢慢地說,「我也不認為。」

  「那麼——再見了。」

  「再見。」

  他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在那一瞬間,他那奇特明亮的眼睛,好像在我的眼睛裡燃燒,然後他突然轉身離去,我聽到他的腳步聲,在甲板上一直迴響。

  我感到我會永遠聽到它們。腳步聲——走出了我的生命圈。我可以坦白地承認,接下去的兩個小時我不太好過。直到我站在碼頭上,接受當局一些荒謬形式化的檢查之後,我才能再度輕鬆起來。沒有人被拘捕,我知道這是極為可愛的一天,我感到很饑餓。我加入蘇珊妮的行列。不管為何,那一天我跟她一起在飯店裡過夜。那艘船要到第二天早上才繼續駛向伊莉莎白港和德爾班。我們坐上一輛計程車,駛向尼爾遜山飯店去。

  一切都很可愛。陽光、空氣、花朵!當我想起小漢普斯裡在一月時,那及膝的爛泥,以及那勢必會下的霪雨,不禁暗自慶倖。蘇珊妮並不像我一樣興奮,這當然是因為她常常出外旅遊。除此之外,還因為她不是那種在早餐之前能興奮起來的人。當我看到一朵巨大的藍色牽牛花,不禁歡呼大叫起來時,她奚落了我幾句。

  對了,我必須聲明清楚,這不會是一本南非的故事。我保證無地方色彩傳真的出現——你知道那種事——每一頁都印滿一半以上的大黑體字。我很羡慕別人寫小說時能這樣做,但是我卻沒辦法。當然,如果你到南海各島時,你馬上會聯想到bechedemer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我從來就不知道,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我猜過一兩次,但都猜錯了。在南非,我知道你立刻就會開始談論Stoep——我知道這是什麼——這是在房子四周,你可坐在上面的東西。在世界各個不同的地方,分別稱之為「遊廊」,「外廊」或是「暗牆」。再來就是「萬壽果」,我經常看過「萬壽果」這個字。我立即發現這是什麼東西,因為眼前就擺出一個給我當早餐。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一個爛掉的西瓜。荷蘭女侍向我說明,並說服我加點檸檬汁和糖嘗嘗看,我很高興看到了萬壽果,我一直把它跟「呼啦·呼啦」聯想在一起,「呼啦·呼啦」我想是——雖然我可能錯了——一種夏威夷女郎跳舞時穿的草裙。不,我錯了——那是「拉瓦·拉瓦」。

  不管怎麼,這些都是離開英格蘭後令人歡欣的事。我禁不住想,如果在英格蘭能吃到熏肉早餐,然後穿上「橇橇」出門,那將使得寒冷的島嶼生活變得蓬勃而有生氣。

  蘇珊妮在早餐之後,溫馴了一點。他們給了我一個緊鄰著她的房間,望眼出去,正好可看到大波灣美麗的景色。當蘇珊妮在找一種特殊的面霜時,我正在觀賞著室外的風景。在她找到之後,開始迫不及待地敷用時,她才聽得到我的話。

  「你有沒有看到尤斯特士爵士?」我問,「他在我們進餐廳時,大步走了出去,他叫了一些壞掉的魚或是什麼的,正在向領班抱怨,同時他用力把一顆桃子甩在地上,要讓領班看看有多硬——只是完全並不像他所想的那麼硬,那顆桃子在地上碎裂開來了。」

  蘇珊妮笑著說:

  「尤斯特士爵士比我更不喜歡早起。但是,安妮,你有沒有看到彼吉特先生?我在走道上碰到他,他的眼圈發黑,他到底幹了些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把我推倒海裡,」我很天真地回答。那是我的一筆人情債。

  蘇珊妮臉上半塗著面霜,停下來逼我說出詳情,我把經過情形告訴她。

  「越來越神秘了,」她叫了起來,「我想我盯住尤斯特士爵士比較輕鬆,而你可以好好的逗逗契切斯特教士,但是現在我不敢這麼想了。我希望彼吉特不會在某個黑漆漆的晚上,把我從火車上推下去才好。」

  「我想你是過於多疑了,蘇珊妮。但是,如果最糟的事不幸發生了,我會打電報告訴克雷倫絲。」

  「這提醒了我——給我一張電報紙。現在讓我想一想,我該說什麼?『捲入最刺激神秘事件中,請立即寄給我一千鎊,蘇珊妮。』」

  我從她手中拿過電報稿紙來,指出她可以刪掉幾個定冠詞,還有,如果她不在意的話,可以再刪掉「請」字。然而蘇珊妮似乎對金錢一點也不在乎,她不但不接受我經濟省錢的建議,反而還加上幾個字:「我玩得很愉快。」

  蘇珊妮約好了跟她的幾個朋友一起吃午飯,他們大約十一點左右來飯店接她。我被留下來自作安排。我下樓走過飯店的廣場,越過電車軌道,穿過一條陰涼的巷道,來到大街上。我漫步走著,觀賞著風景,享受著陽光以及觀看那些水果及鮮花小販的樂趣。我發現了一個賣很好吃的冰淇淋蘇打的地方。最後,我買了一籃六辯士的桃子,打道回飯店。

  我驚訝且高興地發現有一張留言條等著我。那是博物館館長留給我的字條。他在「吉爾摩登堡」號的旅客名單表上看到我的名字。在表上我被注明為貝汀菲爾教授的女兒。他聽說過我父親,同時對我父親非常崇拜。他說如果我肯賞光,下午到他在木增堡的別墅去跟他們一起喝午茶,他太太一定十分高興。他告訴了我如何到那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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