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黑麥奇案 | 上頁 下頁
一一


  尼爾問起她自己,她答得比較爽快。她先在私人住宅幫傭,又在好幾處咖啡館當過女侍。後來她想再回私人住宅服務,九月來到「紫杉小築」,至今已兩個多月了。

  「你喜歡嗎?」

  「我想還不錯。」她又加上一句:「腳不會酸——可是自由少一點……」

  「跟我談談佛特斯庫先生的衣服——他的西裝。誰負責照料?刷洗之類的?」

  葛萊蒂似乎有點憤慨。

  「應該由克倫普先生管。可是他多半叫我做。」

  「今天佛特斯庫先生穿的衣服由誰刷洗和整燙?」

  「我不記得他穿哪一套。他的衣服太多了。」

  「你可曾在他的西裝口袋裡發現穀粒?」

  「穀粒?」她似乎大惑不解。

  「說得明白些,是黑麥。」

  「黑麥?那是麵包吧?一種黑麵包——我總覺得味道不好。」

  「那是黑麥做的麵包。黑麥是指穀粒本身。你們家主人的外套口袋裡有一點。」

  「外套口袋裡?」

  「是的,你知不知道怎麼會放進口袋的?」

  「我不敢確定。我從來沒看過。」

  他再也問不出什麼了。他一時懷疑她是否知道某些事卻不肯承認。她顯得尷尬,想保護自己——但他以為只是天生怕警察罷了。

  最後他打發她走,她問道:

  「是真的嗎?他死了?」

  「是的,他死了。」

  「很突然,是不是?聽說她們由辦公室打電話來,說他發病。」

  「是的——可以算發病。」

  葛萊蒂說:「以前我認識一個女孩子,她常常發病。隨時發作,真的,常常嚇得我半死。」

  這段回憶似乎暫時壓倒了她的疑念。

  尼爾督察向廚房走去。

  他接受的招待很突然、很嚇人。有一個紅臉的胖婦手持擀面棍,惡狠狠向他走來。

  她說:「警察,哼!跑來說這種話!告訴你,沒這回事。我送進餐廳的東西絕對沒問題。跑來說我毒死男主人。管你警察不警察,我要告你們。這棟房子裡從來沒有壞食物上桌。」

  尼爾督察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平息大烹飪家的怒火。海依巡佐咧著嘴由餐具室往裡瞧,尼爾督察猜他已經首當其衝成了克倫普太太的出氣筒。

  電話鈴響了,好戲因此而中斷。

  尼爾走進門廳,發現瑪麗·竇夫正在接電話,把口信寫在一張便條紙上。她回頭說:「是電報。」

  電話打完了,她放下聽筒,把剛才寫的便條遞給督察。發報地點是巴黎,電文如下:

  「蘇瑞郡貝敦石南林紫杉小築佛特斯庫。遺憾你的信耽擱了。明天午茶時刻來見你。但願晚餐吃烤小牛肉。蘭斯。」

  尼爾督察揚起眉毛。

  他說:「原來浪子奉召返家了。」

  雷克斯·佛特斯庫喝下他生前最後一杯咖啡的時候,蘭斯·佛特斯庫夫婦正坐在巴黎香榭大道的樹蔭下端詳來往的人潮。

  「派蒂:『形容形容他吧。』說起來簡單,我最不會形容。你想知道什麼?父親大人可以說是老騙子,你知道。不過你不介意吧?你一定相當習慣了。」

  派蒂說:「噢,是的,是的——你說得不錯——我能適應水土。」

  她儘量裝出可憐的聲音。她暗想:說不定世人全都不老實——還是她自己特別不幸?

  她是身材高挑的長腿女郎,長得不美,卻有一股活力和熱心腸帶來的魅力。她的動作優美,栗棕色的頭發亮得迷人。也許因為長期和馬兒為伍,她看起來真像一頭純種的小母馬。她知道跑馬圈的詐術——現在她似乎要面對金融界的詐術了。儘管如此,她尚未謀面的公公就法律觀點來說卻是正義的基石呢。這些大吹『妙招』的人都差不多——他們技術上向來不超出法律的範圍。可是她覺得她所愛的蘭斯早年雖出了軌,卻具有成功的詐木家所缺少的正直本性。

  蘭斯說:「我並非說他是詐欺犯——不是那樣。可是他懂得成就一樁騙局。」

  派蒂說:「有時候我真討厭耍詐的傢伙。」接著又加上一句:「你喜歡他。」這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

  蘭斯考慮片刻,然後用詫異的口吻說:

  「親親,你可知道,我相信自己挺喜歡他哩。」

  派蒂笑出聲,他回頭看她,眼睛不覺眯起來。她真是可人兒!他愛她。為了她,一切都值得。

  他說:「你知道,回來等於下地獄。都市生活——每天五點十八分下班回家。我不喜歡這種生活方式。我在荒原和異域自在多了。不過人遲早要定下來,我想。有你抓住我的手。這種過程也許很愉快哩。既然老頭子回心轉意,我們該利用這個機會。我收到他的信,真的很吃驚……沒想到柏西瓦爾竟做出有損名譽的事。柏西瓦爾,小乖乖。告訴你,柏西一向狡猾。是的,他一向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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