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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克勞蒂、拉維尼、安瑟亞。這三個姊妹。克勞蒂漂亮,拉維尼平凡,但樣子愉快,安瑟亞左右不停地瞥視,然後突然做個古怪的姿態,從她肩上望到她後面。像是覺得有什麼人始終在監視她一樣。真古怪,她有點想瞭解安瑟亞了。

  她們坐下,開始閒聊,拉維尼走出房間,顯然到廚房去了。似乎她是三姊妹裡,活躍的一名家庭主婦。她們拉一般的閒話家常。克勞蒂解說,這幢莊園是個大家庭。原是屬￿她的伯叔祖父的,再傳給她的叔父,他故世時,便傳給她和她兩個妹妹,她們後來便住在一起了。

  「你知道,他只有一個兒子。」她說:「在作戰時陣亡了。除了一些很遠的堂兄弟姊妹,我們的確是最後的一代。」

  「這是一幢相當美麗的莊園,」馬普爾說:「你的妹妹對我說,是一七八零年造的。」

  「不錯,我相信是的。這幢莊園不怎麼寬廣,也很散漫。」

  「在今日,維修也很困難呢。」馬普爾說。

  「哦,是啊!的確。」克勞蒂歎口氣:「有許多地方,我們只好讓它們坍毀了。譬如說:附屬的屋子,和一間溫室等等。我們曾有一間很美觀的大溫室。」

  「裡面有很可愛的歐洲種葡萄樹,」安瑟亞說:「牆上一向蔓生著向日草。我非常後悔。當然,在戰爭時期,人們是無法請到一名花匠的。我們曾有一個很年輕的花匠,後來被徵召去了。但有花匠也沒什麼分別,因為我們也無法得到任何修理的材料,因此這間溫室,便整個坍毀了。」

  「還有這幢莊園附近的其他建築。」

  兩個姊妹歎口氣,在歎息著時日的消逝和時代的改變——卻不是好的改變。

  在這幢莊園裡,有股單調的氣氛。充滿了說不出的憂傷——滲透得這樣深,竟至無法驅散和消除了。深深埋著的憂傷馬普爾突然在發抖了。

  第九章 倒塌的溫室

  這頓飯象平常一樣。一小片羊肉,烤馬鈴薯,接著是葡萄乾餡餅、奶油、一點點心。餐室牆上掛了幾幅全家福照片,沒有什麼價值的維多利亞時代的油畫,大而笨重的餐具架,一張梅子色桃花心木桌子,深紅色緞質窗簾。這張桃花心木大桌子,可坐下十個人還有餘。

  馬普爾閒談到這次旅行的詳情,一直談到目前的事。因為只有三天日子,也沒什麼好多說的。

  「拉菲爾先生是你的一個老朋友麼?」克勞蒂問。

  「也可以這樣說,」馬普爾說:「我是到西印度旅遊時,才認識他的。我想,他是為了健康原因,才去那裡修養。」

  「是啊。他行動不便有好多年了。」安瑟亞說。

  「真不幸,」馬普爾說:「可是我對他的堅忍不拔,真是感到由衷的敬佩,他似乎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工作上了。你不曉得,他每天對秘書口述信件,不斷的發出電報。雖然是在病中,似乎仍不肯歇手。」

  「哦,不,他不會歇手的。」安瑟亞說。

  「最近幾年,我們不常見到他,」拉維尼說:「當然,他是個大忙人,貴人多忘事嘛!可是到了聖誕節,他總會很親熱地想到我們的。」

  「你住在倫敦嗎?馬普爾小姐?」安瑟亞說。

  「哦,不。」馬普爾說:「我住在鄉下。是位於諾茅茲和貝辛市場當中的一個小地方。離倫敦約有二十五裡遠。那地方一向是個美麗、古老的村落,但現在自然也和旁的地方一樣,變成所謂的『發展區』了。」她接著說:「我想,拉菲爾先生是住在倫敦吧!那次我在聖荷諾旅館登記簿上注意到了,他好象是住在伊頓廣場?或貝爾格拉夫廣場的某個地方?」

  「他在肯脫有座別墅。」克勞蒂說:「我想,那是他招待客人的地方,諸如生意上的友人們,或國外來的代表。我們之中的任何人都不曾到過那兒。偶爾我們難得遇見的時候,他都是在倫敦款待我們。」

  「他真好,」馬普爾說:「還建議你們在這趟旅程中,邀請我到此地。他考慮得真周到。一般人都認為,象他這樣的人,一定是『貴人多忘事』。」

  「我們以前也曾招待過從事這種旅行的他的朋友們。而他們在安排的時候,非常的慎重。當然,這種安排不一定適合每個人的口味。例如年輕人們,自然是想散散步,玩得較久些,或爬上小山眺望,和其他諸如此類的事。上了年紀的人們卻不這樣,他們愛待在旅館裡,可是此地的旅館服務真差。我相信,你會發現今天的遊覽和明天去聖波那凡,也是夠累人的。」

  「即使只觀光莊園,也可能很累。」拉維尼說。

  「哦,我知道,」馬普爾說:「這麼多的散步。會讓一個人的腳都走酸了。有時我想真不該從事這趟旅程,可是這些美觀的建築物,和幽雅的房間、家具是這麼的有誘惑力,讓人捨不得放棄。」

  「還有花園,」安瑟亞說:「你喜愛花園,是嗎?」

  「哦,是啊!」馬普爾說:「尤其是花園。從說明書的描述上,我真的很盼望看到一些有美麗景致的歷史性莊園呢。」她在微笑。

  這聊天應該是令人很愉快,很自然的事,但是她卻有種壓迫感——在此地有某些事情給她很不自然的感覺,對這些,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次的談話平凡極了,一點精彩之處都沒有。

  馬普爾在想,為何一想到這三姊妹的任何事情時,似乎就有種說不出的不吉利氣氛出現?這三姊妹,象莎士比亞名劇馬克白的女巫們。她們象啞劇裡的演員,撲著翅膀,戴著可笑的尖頂帽子,舞蹈著、滑溜地走。馬普爾想起看戲時她對她侄兒說的話:

  「你知道嗎?雷蒙,如果是我導這出著名的戲劇,我便會把這三個女巫,詮釋成完全不同的性格。我將把她們三個,變成平凡又正常的蘇格蘭老太婆。而她們既不會舞蹈,也不會跳躍,只會點頭狡猾地相互望著。但你會感到就在她們的平凡後面,有一種威脅感。」

  馬普爾吃了一口葡萄乾餡餅,望著桌子對面的安瑟亞,一臉平凡曖昧、不整潔的樣子,還帶有一點浮躁。為什麼她感覺到,安瑟亞是邪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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