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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大偵探十二奇案 | 上頁 下頁
一二


  第二樁 勒爾那九頭蛇

  (譯注:勒爾那九頭蛇:希臘神話中一條在勒爾那沼澤中長大的九頭巨蛇,名叫許德拉,是巨人梯豐和厄喀德娜之子。它九頭中八頭可以殺死,但中間一頭是殺不死的,砍掉一個又會生出兩個來。赫爾克里設法將它殺死,在蛇的毒血中浸泡了他所有的箭,從此被赫爾克里的箭射傷的人便無藥可醫。這是赫爾克里做的第二樁大事。)

  1

  赫爾克里·波洛用鼓勵的目光望著那個坐在他對面的男人。

  查爾斯·奧德菲爾德醫生約摸四十歲左右,一頭淺黃色頭髮,腦門上耷拉的幾綹頭髮已經有點灰白,那雙藍眼睛流露出一種憂鬱的神情。他有點駝背,舉止略顯猶疑。此外,他好像難以把本意說明似的。

  他結結巴巴地說:「我來找您,波洛先生,是想提出一個相當古怪的要求。我現在到了您這裡,卻又害怕把整個事情講出來,因為我現在明白這種事誰也沒法兒幫助解決。」

  赫爾克里·波洛喃喃道:「對這一點嘛,該由我來作出判斷。」

  奧德菲爾德嘟嘟囔囔地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認為……也許——」

  赫爾克里·波洛替他說道:「也許我能幫助您。那好,也許我真辦得到。那就說說你遇到什麼問題吧。」

  奧德菲爾德挺直身子,波洛再次發現那人看上去多麼憔悴啊。

  奧德菲爾德帶著一種絕望的聲調說:「您知道,為了這種事去報警,真是一點好處都沒有……他們也沒辦法。可是這事一天比一天嚴重。我——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啦……」

  「到底什麼事越來越嚴重?」

  「那種謠言……哦,事情其實很簡單,波洛先生。一年多前,我太太死了。她在去世前曾經臥病在床多年。人家都說,人人都在說,是我害死她的——是我把她毒死的!」

  「哦,」波洛問道,「那您真把她毒死了嗎?」

  「波洛先生!」奧德菲爾德醫生跳起來。

  「別激動嘛!」赫爾克里·波洛說,「請再坐下。那咱們就認為您沒有毒死您的老伴兒好了。我猜想您是在鄉下一個小地方行醫吧——」

  「對,在伯克郡勞伯羅集貿鎮。我一直意識到那種小地方的人喜歡說三道四,可怎麼也沒想到居然到了那種地步。」他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說,「波洛先生,您簡直沒法兒想像我所經受的一切折磨。一開始我一點兒不知道他們在傳些什麼,可我確實感到人們對我不像以前那麼友好了,他們都儘量回避我——我卻把這只看成是——由於我新近喪偶的緣故。在街上,人們為了避免跟我談話,甚至會穿過馬路去走另一條路。我的業務越來越清淡了。無論我走到哪裡,我都覺得人們在悄悄地議論,用不友好的目光望著我,惡毒的口舌散發出那種致人於死地的毒素。我還收到過一兩封信——惡毒極了!」

  他頓住一會兒——又接著往下說:

  「可我——我不知道對這種事該怎麼辦。我不知道該怎樣擊破這種事——這種謊言和猜疑的惡毒網絡。你怎麼能駁斥那些根本沒有當面跟你說過的話呢?我簡直一籌莫展——陷入了絕境——讓人慢慢地無情地把我毀掉!」

  波洛沉思地點點頭,說道:「是啊。謠言確實是條勒爾那九頭蛇,你消滅不了它,因為你剛砍掉它的一個頭,它就會在原處又長出兩個來。」

  奧德菲爾德醫生說:「就是這麼回事。我一點辦法也沒有——真是沒有!我到您這兒來可以說是最後一著了——可我總覺得您大概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赫爾克里·波洛沉默了一兩分鐘,然後說道:「這我也不大敢肯定。可你的麻煩事倒使我感興趣,奧德菲爾德大夫。我願意試試看能否消滅這條多頭的妖怪。首先,請再多給我講點這種惡毒的謠言是在什麼情況下滋長起來的。您剛才說,您的太太去世才一年多。是得什麼病死的呢?」

  「胃潰瘍。」

  「有沒有解剖驗屍?」

  「沒有。她得這病有好長一段時間了。」

  波洛點點頭。

  「在症狀上,胃炎跟砒霜中毒非常相似——這是現在眾所周知的事。近十多年至少有四起聳人聽聞的謀殺案,每個受害者都有消化不良的診斷證明,沒引起什麼懷疑就給埋葬了。論年紀,您的太太比您大還是比您小?」

  「比我大五歲。」

  「結婚多少年了?」

  「十五年。」

  「她有沒有留下什麼財產呐?」

  「留下了。她是個相當富裕的女人,大約留下三萬英鎊吧。」

  「一筆相當有價值的款子咧。是留給您了嗎?」

  「是的。」

  「您跟您的太太感情好嗎?」

  「當然很好。」

  「沒吵過架?沒大吵大鬧過?」

  「嗯——」查爾斯·奧德菲爾德有點含糊其辭,「我太太可以說是個不大好相處的女人。她是個病號,十分在意自己的健康,因此有時候挺煩躁,難得有人能取悅於她。有些日子我無論做什麼事都沒有一樣是對的。」

  波洛點點頭,說:「嗯,是啊,我瞭解那種類型的女人。她可能會抱怨別人沒好好照顧她啦;不能理解她啦——她的丈夫厭煩她,巴不得她早點死掉才好啦。」

  奧德菲爾德臉上的神情表明波洛推測得完全對。他苦笑了一下,說道:「您說的一點兒也不錯!」

  波洛接著問道:「有沒有請過一名醫院護士伺候她?或者雇用過一位伴侶?或者一名貼心女僕呢?」

  「倒是有一名專門陪伴的護士,一個十分通情達理而且很能幹的女人。我確實認為她不會隨便亂說什麼。」

  「即使是通情達理的人和很能幹的人,仁慈的上帝也給了他們舌頭——可他們也不一定總是十分明智地使用他們的舌頭。我敢肯定那位護士說了些什麼,接著傭人們也說了些什麼,隨後所有的人就都跟著一塊兒說了。您那裡提供給全鎮一個挺有趣兒的醜聞的全部材料。現在我再問您一件事:那位女士是誰?」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奧德菲爾德醫生氣得滿面通紅。

  波洛輕聲地說:「我想您應該明白。我是在問那位跟您的名字扯在一塊兒的女郎是誰?」

  奧德菲爾德醫生站起來,臉板得冷冰冰的,說道:「這件事沒有什麼女士牽涉在內。對不起,波洛先生,耽誤了您不少時間。」

  他朝房門走去。

  赫爾克里·波洛說:「我也頗感遺憾。您這個案子我倒很感興趣,本想幫助您。可是除非您說出全部實情,否則我也無能為力。」

  「實情我都跟您說了。」

  「沒有……」

  奧德菲爾德醫生站住,轉過身來。

  「您為什麼堅持認為這裡面有個女人牽涉在內呢?」

  「親愛的大夫!難道你認為我不瞭解女性的心理嗎?村鎮裡的流言蜚語一向是植根於兩性關係上面的。一個男人如果毒死他的老婆是為了要到北極去旅行或者享受光棍兒生活的寧靜——那是絕對不會引起鄉親們什麼興趣的!因為他們深信那個傢伙犯下這起罪行是為了要跟另外一個女人結婚,閒話便由此而擴散開來。這是最起碼的心理邏輯。」

  奧德菲爾德生氣地說:「那幫該死的愛嚼舌頭管閒事的傢伙究竟有什麼想法不該由我負責。」

  「當然不該由您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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