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底牌 | 上頁 下頁


  「朋友,就是順利得手而未受處罰的人!成功者!生活愜意,未勾起一絲懷疑的不法之徒。你承認這個嗜好很有意思吧。」

  「我想的是另一個詞匯,不是『有意思』。」

  夏塔納不理白羅,逕自嚷道:「想到了!來個小晚宴!以晚宴來配合我的展覽!這個主意真的好玩極了。我奇怪自己以前怎麼沒想到過。是的——是的,我預先看到那種場面,看得清清楚楚。你得給我一點時間。下禮拜不行,我們就訂在下下星期好了。你有時間吧?我們選哪一天?」

  白羅鞠躬說:「下下星期的任何一天對我都適宜。」「好,那我們就約星期五吧。十八日星期五,可以。我得立刻記在小本子上。真的,這個主意我真喜歡。」

  白羅慢慢地說:「我不敢確定自己喜不喜歡。我並不是說我無感於你邀請的好意。不,不是的!」

  夏塔納打斷他的話。「只是這件事震撼了你的中產階級情感,對不對?

  朋友,你得掙脫警察心態的限制。」

  白羅慢慢地說:「我對兇殺案確實有一種百分之百屬￿中產階級的立場。」

  「朋友,何必呢?愚蠢又失誤連連的屠殺事件。是的,我的看法和你差不多。可是凶案能成為一種藝術哩!兇手可以成為藝術家。」

  「噢,我承認這一點。」

  「那不結了?」夏塔納先生問道。

  「但他仍是兇手呀。」

  「親愛的白羅先生,把一件事情做得盡善盡美本身便是正當的理由!你只想抓住每一位兇手,給他戴上手銬,關進監牢,最後在淩晨處死他。依我看,真正成功的兇手應該領一份由公共基金撥出來的生活津貼,而且有資格應邀赴晚宴!」

  白羅聳聳肩。

  「我對犯罪藝術的感受力倒不像你想像中那麼遲鈍。我能欣賞完美的兇手;也能欣賞一頭老虎——壯觀的黃褐色斑紋巨獸。可是我要從獸籠外欣賞它。我可不進去。我是說,除非責任在身,否則我不進去。夏塔納先生,你明白,老虎也許會撲上來的。」

  夏塔納先生大笑。「我明白。兇手呢?」

  白羅正色說:「也許會殺人。」

  「親愛的朋友,你可真會杞人憂天!那你不肯來見見我收藏的老虎羅。」

  「正相反,我會十分著迷。」

  「真勇敢!」

  「夏塔納先生,你不太懂我的話,我是警告你。剛才你要我承認你收藏兇手的主意很有意思,我說我想起的不是『有意思』,而是另一個辭彙,就是『危險』。夏塔納先生,我想你的嗜好可能很危險。」

  夏塔納先生笑得邪門極了。他說:「那麼十八日我預料你會來羅?」

  白羅略微鞠躬。「十八日我會來。多謝。」

  夏塔納答道:「我來安排一個小宴會。別忘了,八點鐘。」

  他走開了,白羅站著目送他一兩分鐘。

  他若有所思慢慢搖搖頭。

  第二章 夏塔納先生家的晚宴

  夏塔納先生家的門無聲無息打開了。一位頭髮灰白的管事拉著門請白羅進屋,事後又無聲無息把門關上,機靈地為客人脫下外衣和帽子。

  他以低沉沒有表情的音調說:「尊姓大名怎麼報法?」

  「赫邱里·白羅。」

  管事拉開一扇門宣佈:「赫邱里·白羅先生。」裡面有一股細弱的嗡嗡聲傳進門廳。

  夏塔納先生端一杯雪莉酒上前迎接。他的衣著照例完美無瑕。今天晚上惡魔般的風韻增高了幾分,兩道眉毛更顯出嘲諷的卷花。

  「我來為你介紹,你認不認識奧利佛太太?」

  他性喜炫耀,看到白羅有點吃驚,不免得意洋洋。

  亞莉阿德妮·奧利佛太太是著名的偵探小說及煽情小說的作家。她曾寫過不太合文法的雜文,大談「犯罪的傾向」、「著名的情殺案」和「情殺與謀財害命」。她也是一位激進的女權論者,每次報上刊出重要的兇殺新聞,一定有奧利佛太太的訪問記出現,文中轉述奧利佛太太的話說:「蘇格蘭場的首腦若由女人來當就好了!」她十分相信女子的直覺。

  此外她倒不失為討人喜歡的中年婦女,有一股懶散的美,眼睛漂亮,肩膀結實,頭上有大量的灰發,她不斷試驗良方,頭髮硬是不聽話。有時候她的外表頗具知識分子氣息——額上的頭髮向後攏,在頸部盤成一個大髻;有時候奧利佛太太突然梳聖母型的發圈,或者一大堆略嫌不整潔的鬈髮。今天晚上奧利佛太太竟戴起流蘇來了。

  她以前在文學性的晚餐會上見過白羅,遂以悅耳的低音跟白羅打招呼。

  夏塔納先生說:「巴特探長你一定認識吧。」

  一位高大方肩,面孔有如木雕的男士走過來。旁觀者不但覺得巴特探長是木頭刻的——他甚至叫人覺得雕刻用的木料是戰艦上拆下來的哩。巴特探長大概是蘇格蘭場的最佳代表。他的外貌素來顯得魯鈍和愚蠢。巴特探長說:「我認識白羅先生。」

  他那張木雕般的面孔皺起來,微微一笑,接著又恢復原先毫無表情的樣子。

  夏塔納先生繼續介紹說:「瑞斯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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