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此夜綿綿 | 上頁 下頁
三六


  肖醫師來了,說她扭得很厲害,但會在一個星期以內完全恢復原狀。愛麗就在這時把葛莉娜找了來,我也不能反對;說實在話,也沒有一個人——我的意思是,一個女人——能照料得她那麼妥妥貼貼;家裡的傭人都不管用,再說,愛麗要葛莉娜呀,所以葛莉娜就來了。

  她一來,當然,對愛麗可真是福自天降,對我來說也是差不多。她安排許多事情,把家裡一應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條。現在,我們的傭人都通知說不幹了,說這兒大孤寂了——但我想真正的原因是可瑞使他們煩躁吧。葛莉娜便登了廣告,幾乎立刻又請到了兩三個。她照料愛麗的腳踝,逗她開心,知道她喜歡的東西——書啦,水果啦,諸如此類——就替她拿來,而我對這些東西卻一點兒都不知道。她們在一起,快樂得要死;愛麗見到了葛莉娜的確非常開心。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葛莉娜也就不再走了……她留下來了。愛麗對我說。

  「你不介意吧,是嗎?如果葛莉娜住一陣子的話?」

  我說:「呵,不會不會,當然不介意嘍。」

  「有了她真是舒服放心,」愛麗說:「你看,女人家有好多好多事情,是我們不能一起做的;一個人沒有另外一個女人在附近,真寂寞得要死呢。」

  每天,我都注意到葛莉娜一點點地專權起來,發號施令,君臨一切事情。我假裝成喜歡葛莉娜在這裡,可是有一天,愛麗人躺在客廳裡,一隻腳舉著時,我和葛莉娜卻在外面陽臺上,我們突然就一起吵了起來。我記不清楚吵嘴時開頭的話了。大致是葛莉娜說了些話,惹火了我,就狠狠還她一句;然後這就吵了起來,吵得昏天黑地。聲音就越來越大。她可毫不留情,說出來的都是鬼才想得到的狠毒、不客氣的話;我也狠狠地就自己能找得到的字眼兒,十十足足給她一頓排頭;告訴她是一個太頤指氣使、過份干涉的婆娘,對愛麗的影響太過份了,我決不能忍受這整段時間中,愛麗受人家的支配。我們彼此叱叫,就在這時,愛麗猝然一瘸一瘸走出來,到了陽臺上,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說道:

  「親愛的,我很難過,我太難過。」

  我回到屋子裡,把愛麗又安頓在軟椅上,她說道:

  「我沒有體會到,一點兒都沒有體會到,你——你真的那麼討厭葛莉娜在這兒。」

  我安慰她,使她安靜下來,說她一定不要介意這件事,剛剛我只是脾氣發作,我有時候相當愛吵嘴。我說一切一切,都由於這件事:那就是我認為葛莉娜跋扈了一點兒。或許這也很自然,因為她一向習慣如此嘛。到末了,我說實實在在,我非常喜歡葛莉娜,只因為我的暴躁煩惱才發了脾氣。所以這件事才告了個了結,實際上我也請求葛莉娜留下來。

  我們吵得相當厲害,我想屋子裡有好多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吧。我們新來的男傭人和他老婆,當然都聽見了。我一發起脾氣來,的確就叱叫連天。敢這麼說,的確有點兒過份了,我就是那種人嘛。

  葛莉娜似乎也有道理,她非常擔憂愛麗的健康,說她這也不應該做,那也不應該動。

  「你知道嗎,她身體真的不很結實。」她向我說道。

  「愛麗一點兒毛病都沒有,」我說:「她一向身體都健康得很呢。」

  「她才不是呢,美克,並不是的,她嬌弱得很。」

  肖醫師又一次來看愛麗的腳踝時,順便告訴她,腳已經相當複元了,如果要在崎嶇地上走過時,只要把腳踝捆捆就行了。我向他說了,我想男人這麼說是相當蠢的方式。

  「肖大夫,她是不是很嬌弱或者有別的什麼嗎?」

  「誰說她很嬌弱?」肖大夫是目前很少有的那種開業醫師,而且,當地人都知道他是「天然醫療肖」。

  「就我所能看得到的,她沒有半點兒不對勁,」他說:「任何人都可能把腳扭傷的。」

  「我並不是說她的腳,而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麼心臟無力或者其他什麼這一尖的毛病?」

  他從眼鏡的上面望著我:「小夥子,可別開始胡思亂想的了;是誰把這個裝進你腦袋瓜裡面去的?時常為女人的病犯愁,你可不是那一號人啊!」

  「只不過是葛小姐說的罷了。」

  「哈,葛小姐,她對病知道些什麼!不夠資格開業吧,是嗎?」

  「呵,肯定不夠。」

  「你太太是一位很有錢的女性/她說:「反正,本地人都這麼說的。當然,有些人根本就以為凡美國人都有錢。」

  「內子有錢。」我說。

  「唔,那你一定得記住這句話。有錢的女人反而會變得身體糟糕,這個大夫那個大夫一向就給她們藥粉啦、藥片啦、刺激劑啦、興奮針啦這一類的東西,大體上說來她們最好就是不要。現在,鄉下女人身體好得多,因為沒有一個人像這樣兒的耽心自己的健康。」

  「她的確在吃藥丸那一類的東西。」我說。

  「如果你樂意,我替她來一次健康檢查好了,也許會發現給她吃的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告訴你吧,以前我時常對人說:『把那些東西統統扔進廢紙簍裡』。」

  他走以前,對葛莉娜說道:

  「羅先生要我替他太太作一次全身健康檢查,卻查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我想在野外多作運動,也許對她有好處,她吃的是些什麼藥呀?」

  「她有些藥片是疲倦時服用的,有些是睡覺睡不著時吃的。」

  她和肖醫師去看了看愛麗的處方,愛麗微微笑了。

  「肖大夫,所有那些東西我都不吃,」她說:「僅僅吃點過敏症藥丸。」

  肖大夫看看這些藥丸,又翻了翻處方箋,說這裡面並沒有什麼害處;又翻到一張安眠藥片的處方。

  「睡不著嗎?」

  「住在鄉下就沒有了,打從我來這兒以後,就一顆都沒有吃過。」

  「唔,這倒是好事情,」他拍拍她的肩膀:「好小姐,你什麼毛病都沒有。我該這麼說,有時候嘛容易操心。這種藥丸很溫和,最近很多人都服用,對他們沒有過半點傷害,繼續用吧,不過別理那些安眠藥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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