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此夜綿綿 | 上頁 下頁
三四


  我坐在費太太身邊,她個子高高的,身材苗條,在吃這頓可口的飯當中,每逢一停下來,就清一色談她的健康。她把自己形形色色的病痛,完完全全告訴了我,她的病例又是如何使得醫藥界很多名醫都大惑不解。偶爾她也作了些社交上的轉變話題,問問我過去做些什麼。我對這個問題是環顧左右而言它,她也有心無心地力求打聽我認識些什麼人,我原可以實實在在回答:「半個都沒有。」不過我以為忍住一下要好些——尤其因為她並不是個真正的勢利人,也並不真正要想知道知道。卡吉太太,她的本名我沒有記住,她的疑問就周詳得多了,不過有些沉悶。

  後來,我們就到花園裡去作一次雜亂無章的巡行,哈勞黛與我們一起。

  她說得突如其來:「我已經聽說過你了——我哥哥告訴我的。」

  我不禁愕然,簡直想像不出我可能會認識哈勞黛的哥哥。

  「你這話肯定嗎?」我說。

  她似乎很開心。

  「事實上,他還替你們蓋房子呢。」

  「你是說桑托尼是你哥哥嗎?」

  「隔山的哥哥!我對他也認識得不多,很少會面。」

  「他很了不起。」我說。

  「有些人也這麼想,我知道。」

  「你不這麼想嗎?」

  「我從來都不敢斷定,他有兩面,有一陣子他走下坡路……大家都同他沒半點關係。而後來——他似乎改過了,在自己那行混出了名堂,而且與眾不同;那就像是他——」她停頓了一下找一個字兒——「專心致志了。」

  「我想他的確是——就是那樣。」

  然後我問她看過我們的房子沒有。

  「沒有——自從蓋好了以後還沒看過呢。」

  我告訴她一定要來看看。

  「可警告你呵,我不會喜歡的,我不喜歡現代房屋,安妮女王是我最喜歡的朝代。」

  她說要去使愛麗參加杆球聯誼社,而且要兩個人一起去騎馬。愛麗要去買一匹馬——或許不只一匹。看起來,她和愛麗已經交上朋友了。

  費少校把他的馬廄指給我們看時,有一兩句提到了哈勞黛。

  「騎馬打獵的一把好手,」他說:「只可惜她把一生都搞糟了。」

  「是嗎?」

  「嫁了個比她年紀大得多的有錢人,一個老美,名叫勞艾德,根本合不來,幾乎立刻就分手了,她就恢復了自己的姓氏。可別以為她還會結婚,她是個反男人派,可憐。」

  我們開車回家時,愛麗說:「乏味之至——不過還算好,這些人都不錯。我們在這兒會很快樂的,美克,不是嗎?」

  我說:「會呀,我們會很快樂。」我一隻手從方向盤上移下來放在她兩隻手裡。

  我們回到家,便讓愛麗在房屋門口下車,再把車停到車房去。

  當我走回房子裡時,隱隱約約聽見愛麗彈奏六弦琴的琴弦聲。她有一把相當美的西班牙老六弦琴,一定值一大筆錢;她時常就著琴聲,輕輕巧巧柔柔和和地低聲唱著,聽起來極其悅耳,她所唱的歌,大部份我都不知道。我想,一部份是美國的聖歌吧,還有些愛爾蘭和蘇格蘭的老歌——甜蜜卻又淒傷。這些都不是流行歌曲或者那一類的歌,或許是民謠吧。

  我繞過庭園,在窗戶邊停了一下再進去。

  愛麗在唱一支我所喜歡的歌呢,我說不上叫什麼歌名,她只用柔柔的歌聲輕輕唱給自己所,頭俯在六弦琴上,在琴弦上輕撫慢撥;這支歌有一種既甜蜜又淒傷、使人難以忘懷的小曲曲調。

  人出於歡樂與悲傷;

  我們安然走過這個世界,

  這才正確知道這一項……

  夜夜複朝朝

  有些人生而淒傷

  朝朝複夜夜,

  有些人生而甜蜜歡暢,

  有些人生而此夜綿綿無盡期……

  她抬頭看到了我。

  「美克,為什麼像那樣地望著我呀?」

  「像什麼?」

  「你望著我就像你愛過我似的。」

  「當然我愛你嘛,望著你怎麼還能有別的呢?」

  「那麼你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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