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此夜綿綿 | 上頁 下頁
二三


  我遇到年輕人在一起,就有充足的準備吹上一番,或者對一個有指望的老闆,演出好的表現。話又得說回來了,人都有最好的一面和最壞的一面,顯示出最壞的一面反反復複來談並沒有好處。不,我為了自己一向幹得很好,敘述自己一直到最近的活動。但卻從沒有想過,要向厲先生作這一號兒的事情。他相當厭惡向我打聽私人事情的念頭,但我根本不相信他不會這麼做,還不是問了。所以我就把真情實相毫不修飾都告訴他,就像你說的一樣。

  開端的事實很肮髒,我父親是個醉鬼,不過我有個賢惠母親,她拼命工作費盡力量幫助我受教育。我對於自己的頻頻改變職業,換了一個工作又一個工作的事實,並不隱瞞。他是個好聽眾,很有鼓勵性,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話。然而,我卻不時意識到他是多麼精明,只插進一點點兒小問題,或者批評,有些批評也許我毫不戒備就沖進去了,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不錯,我有點兒這種感覺,最好要小心點。過了十分鐘以後,我很高興,這時他往後靠在椅子上;這次調查庭,如果你能這麼稱的話--但卻一點兒都不像,似乎結束了。

  「羅先生——美克,你對人生有一種冒險進取的態度嘛。那並不壞,你和愛麗在建築的這幢房屋,再多說點兒給我聽聽吧。」

  「這個,」我說:「這幢房屋離一處名叫『查德威市場』的鎮市並不遠。」

  「不錯,」他說:「我曉得在什麼地方,實話實說吧,我跑過去看了一下,要說得更實在一點,就是在昨天。」

  這可略略使我吃了一驚,從這一點看,他可是旁門左道這一號兒的人物嘛,裝成不知道的事情遠比你想像中的多得多呢。

  「那地方很漂亮,」我辯護地說:「我們要蓋的這幢房屋也會很美,建築師那個傢伙叫桑托尼,不知道你聽說過這個人沒有,不過……」

  「呵,聽說過,」厲先生說:「在建築界裡,他很有些名氣。」

  「我想,他在美國有過建築工程。」

  「不錯,他是個大有才能、很有前途的建築師,不過倒黴的是,聽說他的身體不好。」

  「他以為自己命在旦夕了,」我說:「不過我不相信,我認為病會治好,人也會複元,做醫師的——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我希望你的樂觀有見地,你是位樂觀人士嘛。」

  「我談的是桑托尼。」

  「你們做得很好。」

  這老傢伙用上代名詞「你們」,我認為很好。那就不會讓人想到,是愛麗自個兒買的了。

  「我已經和克勞福先生商討過了。」

  「克勞福是誰?」我略略皺起眉頭來。

  「克勞福先生,是英國黎克法律事務所的律師,他經手辦這樁地皮買賣,這家事務所很不錯,而我揣測這塊地買得很便宜,我甚至可以說,對這麼便宜的價錢十分吃驚。因為我對英國目前的情況很熟悉,甚至說到這樁買賣,都有點覺得困惑;我想克勞福能用這麼低價買到手,自己也出於意料之外;我想你也根本不知道,這片地皮怎麼湊巧這麼便宜,克勞福對這件事並沒有提出什麼意見,事實上我向他提出這個問題來時,看上去他還有點兒難以為情呢。」

  「呵,這個,」我說:「那片地挨過毒咒的。」

  「你說什麼呀?美克,我沒聽明白。」

  「毒咒,您哪,」我解釋道:「吉卜賽人的警告,那一類的事情,當地人都知道那裡叫吉卜賽莊。」

  「呃,一個傳說嗎?」

  「不錯,似乎相當困惑,我不知道是多少人編出來的,又有多少是真的。好久以前,出過一回命案或者別的事情吧。一對夫婦和另外一個男人,有些人傳說是做先生的開槍打死那兩個,然後又自殺,至少裁決書是那麼說的。可是所有形形色色的傳說滿天飛,我想沒有一個真正知道出了什麼事情,那已是好久好久以前了。打那以後,那塊地產轉了四五次手,但是沒有一個人在那裡待得久。」

  「呵,」厲先生恍然大悟地說道:「不錯,地道的英國民間傳說嘛。」他若有所思地望著我:「而你和愛麗不怕那種惡咒嗎?」他說得很輕鬆,微微含笑。

  「當然不怕啦,」我說:「愛麗也好,我也好,都不信那種邪門。實際上,那是件吉祥事呢,因為有了那個,我們才買得便宜啊。」我一說過,心中馬上想到,在某方面說是吉祥,可是想到愛麗所有的金錢和財產,以及其餘的所有一切,買了一塊地皮,便宜也好,最高價也好,那都當不得一回事呀。後來又想到,不,我錯了!話又得說回來,她爺爺由一個碼頭工人變成百萬富翁,像那樣兒的一個人,一向都巴不得低價進高價出呢。

  「這個,我倒並不迷信,」厲先生說道:「從你們的財產上來看,這處地方相當壯觀,」他打了一下頓:「我只希望你們將來搬進那幢房屋裡住下來時,不要讓愛麗聽到太多的這一類傳說。」

  「我會盡自己的力,每一件事都不讓她聽到,」我說:「我並不以為會有什麼人,會向她說些什麼。」

  「住在鄉下的人,非常喜歡翻來覆去說那一號兒的傳說,」厲安德說:「美克,可得記住,愛麗可並不像你一樣的堅強,她很容易受人影響。僅僅在某一方面,可使我……」他將所要說的活停了下來,一隻手指頭敲著桌子:「現在我要同你談一件很困難的事,你說過到現在為止,還沒見過葛莉娜。」

  「沒有,我剛才說過了,到現在還沒見過。」

  「奇怪,非常稀奇。」

  「這個?」我探詢地望著他。

  「我原來幾乎可以斷定你已經見過她了,」他慢吞吞說道:「你對她知道有多少啊?」

  「我知道她和愛麗在一起有過一段時間了。」

  「愛麗十七歲時起,她們就在一起了,她的職務有責任也有信託,初來美國兼有秘書和女伴的身份,可瑞,谷太太,也就是愛麗的後母離開家時,她又是一位女伴,而可瑞離家,我得說是經常會有的事。」他說到這一點特別冷冷淡淡的:「我推測,她是個出身很好,各方面都出色的女孩,一半瑞典人,一半德國人,愛麗自然而然就變得依戀上她了。」

  「我推測也是。」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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