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此夜綿綿 | 上頁 下頁


  可是這幅油畫,我心中琢磨,會是什麼價錢?假如我要買這幅油畫呢?你神經病了,我對自己說。你不能去弄油畫,不能象普通人一樣。可是我要這幅油畫呀……喜歡它屬￿我所有,就可以把它掛起來,隨自己高興坐下來看,要看多久就看多久,知道它是自己的了!買畫像!這似乎是發了神經病的主意,我又望瞭望這幅畫。我要這幅畫並沒有道理,再說,八成也出不起價錢。這幅畫也許估價要一大筆款吧!二十英鎊?二十五英鎊?反正,問問價錢也不會死人,總不能吃了我吧,是嗎?我就走了進去,覺得相當氣勢逼人,就採取了守式。

  這間店裡面非常寂靜,卻又十分豪華,有一種默默的氣氛,自然色彩的牆壁,有一張絲絨的長靠椅,可以坐下來欣賞油畫,有一個長的有點象廣告裡那個服飾講究的人的傢伙,走過來招待我,一口相當低低的嗓門,和環境倒是很相配。有意思的是,他不象彭德街高級店面一般店員那樣的神氣十足;他聽了聽我說的話,從櫥窗裡把油畫拿出來,靠著牆為我展示,手裡拿著畫,隨便我看多久就拿多久。當時使我想起來了——有時候你知道很多事情的確實情況,他們對其他事情的規矩,不能運用到油畫上來。也許有那麼個人,走進這處地方,就象這位一般穿著一套並不體面的舊衣服,領子都磨破了的襯衫,卻原來是位百萬富翁,要來添點收藏品。或者,他可能進來,看看便宜、耀眼的東西,或許就象我一樣,不曉得為什麼有了這麼大勁找一幅油畫,他會用些厲害的辦法把錢湊齊。

  「是這位畫家作品中非常好的代表作。」拿著這幅油畫的傢伙說道。

  「多少錢?」我問的簡單乾脆。

  回答的這一句斷了我的氣。

  「兩萬五千英鎊。」他斯斯文文的聲音說道。

  我板起一副死硬面孔相當成功,神色紋絲不動,至少我認為並不顯得失色。他又說了位人士的名字,聽起來好象使是外國人。是畫家的姓名吧,我想。這幅畫剛剛從鄉間的一座宅第裡出來到了市場上,主在那宅第裡的人對這幅油畫是什麼,一點都不知道呢。我一直都斷著氣,然後歎了一聲。

  「這可是筆大價錢啊。不過這幅畫值得,我想。」我說道。

  兩萬五千英鎊,真是開玩笑!

  「是呀,」他說道,也歎了口氣:「不錯,的的確確值得,」他非常斯文地把畫放了下來,擺回櫥窗裡。他望著我微微笑了,「您法眼很高嘛。」他說。

  我覺得在某些方面,他和我都彼此瞭解,我謝過了他,出了油畫店走上了彭德街。

  3

  我對落筆為文知道的不多——不多的意思,就是用一位普通作家寫作的辦法。舉例來說,關於我所見到那幅油畫的小品文。那幅畫真正和任何事都沒關係,我的意思是,它沒有什麼意義,也不會使人想起任何事情;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它很重要,在什麼地方有地位。發生的這件事,對我來說很了不起;就象「吉卜賽莊」對我來說,也是件不得了的事;也象桑托尼般,對我很重要。

  我還真沒有多多說到他,他是個建築師,當然,你們也已經猜到了。建築師是另外一件和我沒關係的事,雖然我對建築這一行,還真懂那麼一點點兒。我在晃晃蕩蕩途中,遇到了桑托尼。那也就是說我幹司機的工作,替闊佬開車時,有一兩回開車出國,兩回到德國——我略懂德語——法國去過一兩次,我對法語也是半吊子——葡萄牙去過一次。坐車的通常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他們錢財數量和他們的身體的衰弱程度,大概成正比。

  你開車拉著這種客人到處跑,就會發現錢真的不是最重要的東西了。有了初期的心臟病,就得隨時帶著一大堆裝著許多小藥片的瓶子,對大酒店的餐飲和服務,脾氣也就大了。我所認識的有錢人,大多都很淒涼,他們有自己擔心和費神的事,比如說納稅和投資就是。聽聽他們在一起時和朋友的談話吧,苦惱啊,也就是苦惱宰掉了他們的一半;他們的性生活也並不那麼熱呼呼兒的起勁。他們不是娶了個腿兒長長、風騷十足的金髮妞兒做太太,她們卻陪了個小白臉在什麼地方,揮霍丈夫的錢財;就是娶了個嘮嘮叨叨的婆娘,討厭的要命,不住告訴老公在什麼地方下車。免了,我可寧可自己一個人——洛佩克,看看這個世界,只要覺得喜歡,就同漂亮妞下車。

  當然,每一件事情都有一點過一天算一天,人活在世界上就得尋找快樂,生活有樂趣我就會滿足地過下去。不過再怎麼說,我想自己會享受生活。因為我還年輕,當我的青春快要逝去時,就不再有這樣的快樂了。

  我認為,在人的、生中還有另一件事——需要什麼人和什麼事……然而,接著說我剛才講的事吧。有位老哥,我經常開車送他到利維拉去。他在那建造了一幢房子,桑托尼就是那房子的設計師我真不知道他是哪國人。起先我以為他是英國佬;他又有點象北歐人,我猜。他有病,我一眼就看得出來;人很年輕,長的挺帥,很瘦,一張古怪的臉——不曉得為什麼竟是歪的,臉的兩邊都不對稱。他對客戶的脾氣可夠壞的,你一定以為打從他們付錢後,就頤指氣使,氣勢洶洶吧?事實上卻不是這樣,而是桑托尼對他們氣勢洶洶,他一向認為自己有把握,而別人沒有。

  尤其我這位老哥氣得直冒泡沫,我還記得,他一到工地就觀察每件事是怎麼幹的。通常我以司機和打雜的身份站在旁邊準備幫忙時,聽到他的抱怨,我都害怕這位康斯坦先生要犯心臟病、或者中風。

  「你沒照我的話做,」他厲聲尖叫著:「花的錢太多了!太多太多了!當初我同意的不是這樣的,這樣下去會使我花的錢要比預算的要多的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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