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白馬酒店 | 上頁 下頁 | |
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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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現在不大記得了。我只是自言自語地說,既然神父來了,她就不會有事了,想讓她振作起來——對了,我現在想起來,我關門的時候聽到她提到什麼邪惡的事,對了——還有什麼馬——也許是賽馬。我有時候也喜歡小賭一下,不過人家說賽馬有很多鬼花樣。」 「邪惡?」李俊覺得非常意外。 「天主教徒臨死之前必須懺悔,對不對?我想就是那麼回事。」 李俊並不懷疑這一點,但是她所用的字眼卻刺激了他的想像力。邪惡…… 他想,要是那個知道內情的神父確實是被人跟蹤、用棍子蓄意打死的,那麼這個字眼就確實有不尋常的意義…… (二) 另外三名房客確實沒什麼資料可以提供李俊。有兩名房客——一個是銀行職員,另一個年紀較大的,在鞋店工作——已經在這兒住了幾年了。另一名房客是個二十二歲的女孩,才搬來不久,在附近一家百貨公司上班。他們三人和戴維斯太太都只是點頭之交。 那名告訴警方說她當天晚上在街上看過高曼神父的婦女,沒什麼有用的消息可以提供警方。她是天主教徒,在教堂裡見過高曼神父。八點差十分的時候,她看到他從本哈特街轉進東尼的店裡。就只有這些。 另外一位目擊者是在巴頓街轉角開藥店的奧斯本先生,他倒的確提供了一些線索。 奧斯本先生身材瘦小,已經邁進中年,前額已經禿圓了,臉孔圓而精明,戴著眼鏡。 「晚安,巡官,請進,請進,麻煩你到櫃檯後面來好嗎?」他拉起舊式櫃檯上一塊活動板,李俊走進去,穿過配藥室,裡面有個年輕人像職業魔術師一樣,穿著白外套,熟練地在處理一瓶瓶的藥。再穿過一道拱門,走進一個小房間,房裡有幾張搖椅,一張桌子,和一張書桌。 奧斯本先生神秘兮兮地放下拱門上的簾子,坐在一張椅子上,同時做手勢要李俊坐在另在張椅子上。然後俯身向前,興奮地眨眨眼睛,說: 「我碰巧可以幫你們忙。那天晚上並不忙,天氣不大好,沒什麼事做。我請的小姐站在櫃檯裡。我們星期四晚上通常八點才關門。霧越來越大,外面沒什麼人,我走到門口看看天氣,一邊想道,霧來得好快,氣象報告說對了。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裡面的事,小姐都能處理——客人不外是買點面霜、浴鹽之類的。後來,我就看見高曼神父從街那邊走過來,當然,我一看到他就認得出是他。這個兇手真是的,殺像他這種好人。『是高曼神父。』我心裡想,他正朝西街那邊走,你知道,就是火車站左前方第二個轉彎那兒。另外有個男人跟在他後面不遠的地方。本來我根本不會注意到什麼不對勁,可是後面那個人突然——非常突然——停下腳步,就是他經過我門口的時候。我正在奇怪他為什麼停下來,忽然發現在他前面不遠的高曼神父也慢下腳步。神父並沒有完全停下來,只是好像在專心想什麼事,想得都快忘了走路。後來神父又繼續向前走,那個人也跟了上去——走得相當快。我想——也許那個人認識高曼神父,想趕上他說幾句話。」 「可是事實上,他只是一直跟著他?」 「現在我相信是的——可是當時根本沒想到這一點,因為霧很大,所以我幾乎馬上就看不到他們了。」 「你能不能形容一下那個人?」 李俊的聲音並不肯定,他以為會聽到像一般人一樣模棱兩可的形容,但是奧斯本先生卻不同。 「嗯,我想,」他用一種自滿的聲音說:「他的個子很高——」 「很高?有多高?」 「這——大概至少有五英尺十一英寸到六英尺,不過看起來也許更高,因為他很瘦。削肩、喉結很明顯,小禮帽下面留著長頭髮,鷹鉤鼻,很引人注意。我當然沒辦法說出他眼睛是什麼顏色,你知道,我只看到他的側面。從他走路的樣子看來,大概五十歲左右,要是年紀輕一點,走路的樣子又不一樣了。」 李俊在腦子裡估計了一下門口到街上的距離,又回頭看看奧斯本先生,同時在心裡懷疑著。他很懷疑…… 像這位藥店老闆的形容,可能代表一、兩種意義。也許是他的想像力太過豐富——他以往聽過很多這種例子,多半是從女人那兒聽來的。他所形容的兇手長相,只是他心目中兇手應該有的形象,不過這種想像通常包括一些偽造的細節——例如賊溜溜的雙眼,甲蟲似的眉毛,人猿一樣的下顎,還有一些含糊不清的暴行。 奧斯本先生形容得似乎是個真人,那麼這個證人真是百萬人當中難得挑出的一個——既能正確詳細地說出所見到的人和事,又能不受人左右。 李俊估計了一下街到門口之間的距離,然後若有所思地凝視著藥店主人。 李俊問道:「如果再看到那個人,你想你會不會認出他?」 「喔,當然會,」奧斯本先生很自信地說:「我從來不會忘記別人的臉,因為我已經養成習慣了。我一直跟人說,要是有哪個殺妻兇手到我店裡買過一小包砒素,我一定能在法庭上認出他。我也一直希望,有一天真的會發生這種事。」 「可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生過?」 奧斯本先生悲哀地承認沒錯。 「現在更不可能了。」他渴望地說:「我已經把店頂讓出去了,價錢相當不錯。我打算到伯恩茅斯退休。」 「這地方看起來不錯。」 「很高級,」奧斯本先生驕傲地說:「我們在這裡開店已經將近一百年了,先祖父和先父都經營過這家店,是一種很好的舊式家族企業。我還是孩子的時候並不這麼想,只覺得好單調刻板。我跟很多男孩一樣,在舞臺上受過挫折,我以為自己會演戲,先父也沒有阻止我,只說:『試試看你能搞出什麼名堂吧,以後你會發現自己不是亨利·艾文爵士。』他說得可真對!先父是個很聰明的人。我在劇團裡待了大概一年半,最後還是回到這個行業。我對這個店覺得很驕傲,我們一直保留一些好藥,都是舊式的,但是品質卻很好。可是這年頭」——他悲哀地搖搖頭——「真叫我們做藥劑師的人失望。全都是些衛生用品,又沒辦法不保留,差不多有一半收入都靠這些,麵粉、口紅、面霜、洗髮精什麼的一大堆。我自己從來不碰那些,請了位小姐負責。唉,開藥店真是跟以前大不相同了。不過我存了不少錢,店也頂讓了一筆好價錢,同時在伯恩茅斯用低價買了一棟漂亮的小平房。」 他又說:「趁著還能享樂的時候,儘早退休,這是我的座右銘。我有很多嗜好,譬如搜集蝴蝶標本,偶而觀察鳥的生活,還有園藝——有很多好書教人怎麼開始學習園藝。對了,還有旅行,我也許會參加旅行團出去看看,免得以後後悔沒有及時把握人生。」 李俊站起來。 「好吧,祝你萬事如意。」李俊說:「要是你離開之前,碰巧看到那個人——」 「我一定馬上通知你,李俊先生,那是當然。你儘管相信我,我很高興這麼做。我說過,我對記得別人的長相很有一套。我會隨時留意的。真的,相信我,這是我的榮幸。」 第四章 (一) 我從舊維多利亞劇院出來,我的朋友賀米亞·雷可立夫走在我身邊。我們剛看完「馬克白」一劇。雨下得很大,我們穿過街道,跑向我停車的地方時,賀米亞不公平地說,不管誰到那家劇院去,一定會碰上下雨。 「就是這樣。」 我表示不同意她的看法,並且說她只記得下雨的時候。我踩離合器的時候,賀米亞又說:「我在葛林德伯恩的時候,運氣一向很好,我實在想不出除了完美之外還有什麼,音樂、鮮花,還有白色的花壇最特別了。」 我們談了一會兒葛林德伯恩和那兒的音樂,賀米亞又說:「我們要到都佛去吃早餐吧,對不對?」 「都佛?真是奇怪的想法。我還以為要去『幻想園』呢。看完那出滿是血腥和憂鬱的『馬克白』,應該好好吃喝一頓。莎士比亞老讓我想狼吞虎嚥一頓。」 「是啊,華格納也一樣,至於我為什麼說要到都佛,是因為你正朝那個方向開車。」 「這邊要繞點路。」我解釋道。 「可是你繞過頭了,已經開到舊肯特路來了。」 我看看四周,不得不承認賀米亞確實像以往一樣又說對了。 「我老是搞不清楚這兒的方向。」我歉然道。 「是很容易讓人弄錯,」賀米亞同意道:「都繞著滑鐵盧車站。」 最後,我好不容易才開過西敏寺橋,我們又繼續討論剛才看的「馬克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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