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ABC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五六


  「是的,可在一開始,我就犯了一大錯。我允許自己的感覺——我對那封信的強烈感覺——只是一種純粹的印象而已。我把那封信當成了一種直覺。在一個全面、理性的頭腦當中,是不會有直覺這樣的事物存在的,它僅僅是一種受到啟發的猜想!當然,你可以進行猜想——而猜想就會有對有錯。如果它是對的話,你就可以稱之為直覺。如果它是錯的話,你通常不會再談到它。可是經常被稱作是直覺的事物,其實是一種以邏輯推理結論或經驗為基礎的印象。當內行人感到一幅畫、一件家具或是支票上的簽名有什麼不對勁的時候,他其實是把這種感覺建立在許多細小的跡象和細節之上的。他毫無理由探究細枝末節——他的經驗會排除掉這種做法——最終的結局是留下確切印象,這種印象表明會有錯誤之處。可這並不是一種猜想,是一種以經驗為基礎的印象。

  「Eh bien(法文,意為:好吧。——譯注),我承認,對於第一封信,我並沒有以應有的方式來考慮它。它使我極端的焦慮不安,警方則認為這是個惡作劇。我自己是謹慎以待,確信如信中所言,將會有一場謀殺案在安多弗發生。正如你們所知道的那樣,確實有一場謀殺案發生了。

  「就像我充分認識到的,還沒有辦法來識別幹那件事的人是誰。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是嘗試著去理解是什麼樣的人幹的。

  「我也瞭解某些跡象。那封信——那種犯罪的方式——被謀害的人。我必須發現的是:犯罪動機,寫信的動機。」

  「是為了公眾影響。」克拉克建議道。

  「肯定有一種自卑情結。」托拉·格雷補充道。

  「當然,那是顯而易見的。可為什麼會是我呢?為什麼是赫爾克里·波洛?如果把信寄給蘇格蘭場,保證可以獲得更大的公眾影響。寄給報社也會有更大的影響,報社可能不會把第一封信刊登出來,但是第二場謀殺案發生的時候,ABC 便可以確保所有的新聞界能提供的公眾影響。然後,為什麼會針對赫爾克里·波洛呢?這當中是否是因為有什麼個人原因呢?在信中倒是分辨得出,有一點對外國人的輕微的仇視——可用來解釋這個事件,但這還不足已令我感到滿意。

  「隨後,第二封信到達——接著便是貝克斯希爾的貝蒂·巴納德謀殺案。現在已變得很清楚了(這也是我早就懷疑的),這些謀殺案是用一個字母順序的計劃來進行的,可是,對每個人來說,這個事實看來已成定形,卻使留在我心目中主要的問題一成不變。ABC 有什麼必要來幹這些謀殺案呢?」

  梅根·巴納德在座位中激動起來。

  「這樣的事難道不像是——是一種血腥的貪婪?」她說道。

  波洛轉身朝向她。

  「你說得不錯,小姐。確實有這件事,那種殺人的欲望,這不太符合本案的實質。一個充滿殺人欲望的殺人狂通常會想要殺死盡可能多的受害人,這是種周而復始的渴望。這樣的兇手的強烈願望便是藏匿起他的蹤跡——而不是加以宣揚。當我們對四個被選中的受害人進行考慮——或者說,至少他們當中的三個人(因為我對唐斯先生和厄斯菲爾德先生瞭解甚少),如果他挑選了這些人,兇手可以殺死他們後而不引起任何懷疑。弗朗茲·阿謝爾,唐納德·弗雷澤或梅根·巴納德,還可能是富蘭克林·克拉克先生——那些證據。人們怎麼也不會想到有個不知名的殺人兇手!那麼,為什麼兇手會感到有必要把注意力引向自身呢?有必要在每具屍體上留下一本ABC 鐵路指南書嗎?那是種強迫的做法嗎?是不是有什麼與鐵路指南相關的情結?

  「我發現,要探究兇手的心理是挺不可思議的。那肯定不能算是寬宏大量!是不是把一種對犯罪責任的恐懼強加在一個無辜的人身上?

  「儘管我無法解答那個主要的問題,我倒確實感覺到從兇手那裡瞭解到某些情況。」

  「比如說是什麼情況?」弗雷澤問。

  「首先呢——是他有一種平面狀的心理。他的罪案以字母順序的遞進來進行排列——那麼對他而言,這顯然很重要。在另一方面,他對受害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品味——阿謝爾太太,貝蒂·巴納德,卡邁克爾·克拉克爵士,他們彼此之間相差甚大。沒有性別情結——也沒有特定的年齡情結。對我而言,那是個相當奇怪的現象。如果一個人不加區別地殺人,這通常是因為他要根除掉那些擋住他去路或惹他惱火的人。可是字母順序的遞進表明,在這裡情況可不是這樣。另一種類型的兇手通常會挑選某一類特定的受害人——幾乎總會是異性。ABC 的程序當中有些偶然性,這在我看來與字母順序的選擇格格不入。

  「我允許自己做一個小小的推理。ABC 的選擇使我想起我稱之為『鐵路迷』的人,這在男人當中比女人更為普遍,男孩子要比女孩子更喜歡鐵路。同樣,在某些方面,這也可能是思維未完全定形的一種跡象。『男孩』的動機仍然是占主導地位的。」

  「貝蒂·巴納德的死亡和它的方式令我獲得了其他方面的啟發。它死亡的方式尤其令人浮想聯翩(對不起,弗雷澤先生。)。首先,她是被人用自己的腰帶勒死的——那麼殺害她的人肯定同她有著友好或親密的關係。當我瞭解她性格當中的某些方面時,我的心中就生成一幅圖像。

  「貝蒂·巴納德是個愛調情賣俏的人,她喜歡讓風度翩翩的男士來注意她。因此,ABC 為了要說服她跟他外出,必須具備一定程度的吸引力——即性別的吸引力。他必須有辦法,如同你們英國人所說的那樣,去『結識異性』。他要能夠與女人一拍即合!我設想海灘上的場景是這樣的:那男人恭維她的腰帶,她便解下來,他玩耍一般地把腰帶纏繞在她的脖子上——也許會說『我要勒死你』。一切都是在打打鬧鬧之中,她咯咯地笑——而他則拉緊——」

  唐納德·弗雷澤跳將起來,他臉色發青。

  「波洛先生,看在上帝的份上。」

  波洛做了個手勢。

  「我已講完,已結束了。我們再接著談下一場卡邁克爾·克拉克爵士的謀殺案。在這裡兇手又回復到他的第一種手法——猛擊頭部。這是相同的字母情結——可有一個事實令我擔心,兇手應該以某種特定的順序來挑選這些城鎮,以保持一致。

  「如果安多弗是A 目錄下的第155個名字,那麼B 謀殺案也應該是B 目錄的第155個——或156個,然後C 謀殺案則是第157個。在這裡,這些城鎮是隨機進行挑選的。」

  「在這個問題上,難道不是因為你有失偏頗,波洛?」我提議道。「你自己通常是挺有條理的,這對你來說幾乎是種弊病。」

  「不,這可不是弊病!Quelle idee (法文,意為:什麼觀點。——譯注)!可我承認,在這一點上,我可能是有點過分緊張了。Passons (法文,此處意為:先不談這個。——譯注)!

  「徹斯頓謀殺案給我的幫助極少,我們一點運氣也沒有。由於那封信誤入歧途,因而我們無法做什麼準備。

  「可兇手在宣稱D謀殺案的時候,我們已形成了一種相當艱巨的防禦體系。ABC 已不能再寄希望於僥倖地幹謀殺案,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還好,那時候我剛好才考慮到長統襪的線索。很顯然,有一個推銷長統襪的人曾在每一個犯罪現場或附近地區出現,這絕對不是一種巧合。因為,那個推銷襪子的人就必定是兇手。我要說,對那個人的描述,就像格雷小姐對我所說的話,並不符合我自己對那個勒死貝蒂·巴納德的人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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