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ABC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三〇


  當他吐露出這一名字時,臉上微微泛紅。

  「哦!格雷小姐嗎?」

  這世上沒人能比波洛更好地把這一微弱的諷刺融入到這個字眼當中。他仿佛比富蘭克林·克拉克年輕了三十五年,突然間,他看上去像是個害羞的小男生。

  「是的。你知道,格雷小姐跟我哥哥做事已有兩年多了。她熟悉鄉野村莊和周圍居住的人們,她知道一切。我自己則是離開了一年半。」

  波洛憐憫起他來,於是扭轉話題。

  「你去了東方?是在中國嗎?」

  「是的。我身負這種頻繁奔走的職務,為哥哥採購物品。」

  「那肯定有意思極了。Eh bien(法文,意為:好吧。——譯注),克拉克先生,我非常贊同你的主意。我昨天還對黑斯廷斯說,我們需要相關人士的和睦聯絡,很有必要集中起來進行回憶,對評論進行比較,然後,在就事論事——進行談話,談話——再談話。從某些坦白的措辭之中,也許會有令人啟發的事務出現。」

  數天之後,這個特別團體在波洛的屋子裡聚會。

  他們圍坐著,順從地望著波洛,波洛則像是董事會主席,坐在桌子的一頭。我自己則回顧他們每個人,確定和修正著我對他們的第一印象。

  三位姑娘全都容貌驚豔——托拉·格雷那不同尋常的美貌;梅根·巴納德黝黑濃烈,臉上帶著一種奇特的紅色印第安人的沉穩;瑪麗·德勞爾整潔的身著黑色的上裝和裙子,她長著漂亮、機敏的臉。在三個男人當中,富蘭克林·克拉克,身材高大,銅黑色的皮膚,挺健談的,唐納德·弗雷澤則沉默寡言,相當安靜。兩個人之間形成有趣的對比。

  波洛當然無法抵制這一場合,他講了一小段話:

  「女士們,先生們,你們都知道我們在此碰面的原因,警方正在盡全力追查案犯,我呢,在以不同的方式進行追查。在我看來,那些對此案懷有個人興趣的人,還有,我想說,那些對死者有個人瞭解的人們,再進行碰面,可能會獲得外在的調查無法獲取的結果。」

  「在此我們有三樁謀殺案——一位老太太,一位年輕姑娘,一位老人,只有一件事把他們三個人聯繫在一起,那就是殺害他們的是同一個人。那也即表示,同一個人曾在不同的三個地點出現,並有可能被一大堆人看到過。無須多說,他必定是個有狂燥症,且病入膏肓的瘋子。同時也很顯然,他的外表和行為舉止,並不可能就把他表現出來。這個人——儘管我說的是他,可能是個男人或是女人——他有著惡魔般的瘋狂狡猾。到目前為止,他成功地掩蓋自己的蛛絲馬跡。警方只是掌握了一些模糊的跡象,可他們還是無法據此採取行動。」

  「而且,一定還存在一些清楚而明確的跡象。比方說有一點特別之處,那個兇手,他可不是在半夜抵達貝克斯希爾,便能夠輕而易舉地在海灘上發現一個以B為姓氏開頭的年輕姑娘——」

  「我們必須要探究那一點嗎?」

  是唐納德·弗雷澤在講話,那些話從他口中擠出來,透著些內心的苦楚。

  「我有必要對每件事都深究一番,先生。」波洛說,轉身向著他。「你來此地,並不是要用拒絕對細節進行思考而挽留你的感情,而是有必要探究此事,來對這些細節重新審理。如我所說,ABC並不是因機遇而得知像貝蒂·巴納德這樣的受害人。他肯定經過刻意的挑選,因而會進行預謀。也就是說,他事先肯定對這個地方進行過偵察。他已獲得了一些事實,如在安多弗作案的最佳時間,貝克斯希爾的miseen scene(法文,意為:場景。——譯注),徹斯頓的卡邁克爾·克拉克爵士的習慣。就我來說,我是不會相信會沒有跡象——沒有最細微的線索——有助於我們識別他的。」

  「我假設有某個人——或者,也可能是你們當中的所有人,知道他們並不認為自己瞭解的什麼事情。」

  「由於你們將事物互相聯繫,遲早會有些情況顯露出來,展現出料想不到的特殊意義。這就好比拼圖遊戲,你們中每個人可能會有顯然是毫無意義的一個小塊,可這些小拼塊重組起來,會將整個畫面的特點部分顯現出來。」

  「話語!」梅根·巴納德說。

  「嗯?」波洛疑問地望著她。

  「你剛才說的話,只是些言語之辭,它並不意味著什麼。」

  她講話的方式十分強烈,我認為這與她的個性有關。

  「語言,小姐,只是思想的外衣。」

  「哦,我倒認為這有道理。」瑪麗·德勞爾說,「小姐,我真的是這樣認為的。當你在談論事物的時候,你看來像是把自己的路子弄清楚了,這是常有的情形。有時,你做出判斷,可並不瞭解發生了些什麼事。談話總是能以某種方式引導出許多情況。」

  「人說『多言反壞事』,我們這裡想要的恰恰相反。」富蘭克林·克拉克說。

  「你如何認為,弗雷澤先生?」

  「我倒挺懷疑你所言之詞的實用性,波洛先生。」

  「你怎麼想,托拉?」克拉克問。

  「我認為反復談話的原則總會是對的。」

  「試想,」波洛建議道,「你們都重述一下案發前自己的回憶。克拉克先生,你先開始吧。」

  「讓我想想,卡邁克爾遇害那天早晨我去航海。捕了八條鯰魚,海灣風景非常怡人,我在家吃午餐,吃的是愛爾蘭燉品。在吊床上睡覺,然後喝茶,寫了幾封信,錯過了郵遞時間,便開車去佩恩頓寄掉信件。然後是吃晚餐,我也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我又重新讀了一本E·耐斯比特的書,在孩提時代我就喜歡。然後電話響了——」

  「還有其它情況嗎,克拉克先生,現在回想一下,你那天早晨去海邊的路上碰到什麼人沒有?」

  「有許多人。」

  「你能記得他們中的一些什麼嗎?」

  「什麼也不記得了。」

  「你確信嗎?」

  「嗯,我想想,有個相當胖的女人——她穿著條紋的絲綢外衣,我還納悶,為何她還帶著兩個小孩,兩個年輕人帶著只狐狗在海灘上扔石頭。哦,是的,那個長著黃頭髮的姑娘在沐浴時尖叫。真好笑,這些事情是如何冒出來的?像是在沖印膠捲。」

  「你開了個好頭。那天晚些時候——在花園的情形,去郵局的情況?」

  「園藝工在澆水……去郵局嗎?我幾乎撞上一個騎車人,那個笨女人遲疑不決,對著一個朋友大叫。我想那就是全部了。」

  波洛轉向托拉·格雷。

  「格雷小姐?」

  托拉·格雷用她那清晰、生動的聲音回答。

  「我早上為卡邁克爾爵士處理郵件——見到過管家。下午我想是在……寫信和做針線活。回憶起來挺困難的。那是很普通的一天,我很早就上床歇息了。」

  令我感到驚奇的是,波洛沒有再問。他說:

  「巴納德小姐,你可以回想起最後一次見你妹妹的情形嗎?」

  「那大概是在她死前兩周。我回去過週六、周日。天氣很好。我們去哈斯丁游泳。」

  「你大部分時間內都在談些什麼?」

  「我與她暢談了一番。」梅根說。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