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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師大拇指案(5)


  「這時,在寂靜之中,我突然聽到了一種聲音,這聲音一下子使我急得心都要跳出來了。那是杠杆的鏗鏘聲和水管漏水的颼颼聲。他開動了機器。燈還在地板上,是我檢查鐵槽時放在那裡的。借著燈光我看到黑黝黝的房頂正緩慢地、搖搖晃晃地向我壓下來。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它的壓力足夠在一分鐘內把我碾成爛肉醬。我尖聲呼喊,用身體撞門,用指摳門鎖。我苦苦哀求上校放我出去,但是無情的杠杆鏗鏘聲淹沒了我的呼喊。房頂離我的頭只有一兩英尺了,我舉起手就能摸著那堅硬粗糙的表面。這時候我心裡突然掠過一個念頭,想到一個人死亡時的痛苦很大程度上是取決於臨死時的姿勢。如果我是趴著的,重量就會落在脊椎骨上。一想到那壓斷骨頭時可怕的劈啪聲,我不禁渾身打起顫來。也許另一個姿勢會好一些;然而是否我有膽量仰面躺在那裡眼巴巴地望著那一團要命的黑影搖搖晃晃地向我壓下來呢?我已經站不直了,突然我的眼光落在一件東西上,心裡迸發出了希望的火花。

  「我曾經說過,雖然房頂和地板是鐵的,牆壁卻是木頭的。在我向四周投以最後的一平時,我看到兩塊牆板之間透過來一線微弱的黃色亮光。隨著一小塊嵌板被往後推去,亮光也變得越來越亮,一刹那間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兒確實是一扇死裡逃生之門。我立刻就從那裡沖了出去,失魂落平地躺在牆的另一邊。嵌板在我身後又闔上了,但是那盞燈的碎裂聲以及其刻後兩塊鐵板的撞擊聲表明我是怎樣千鈞一髮地脫了險。

  「我是被人發狂似地拉扯著我的手腕才蘇醒過來的。我發現我躺在一條狹窄走廊的石頭地面上,一個女人右手拿著一根蠟燭俯身用她的左手使勁地拉著我。她不是別人,就是那位好心的朋友!當初我是多麼愚蠢地拒不接受她的警告!

  「'快!快!'她上豈不接下平地喊著,『他們馬上要到這裡來了,他們會發現您不在那裡。哎呀,可不要浪費這寶貴的時間啦,快!'

  「這次,我至少沒有無視她的勸告。我蹣跚地站了起來,跟著她沿著走廊跑去,緊接著跑下一條盤旋式樓梯。樓梯下面是另一條寬闊的過道。就在我們剛跑到過道時,我們聽到奔跑的腳步聲和兩個人的叫嚷聲。一個人在我們剛才待的那一層,另一個在他的下一層,兩個人互相呼應著。我的嚮導停了下來,好象一個走投無路的人那樣朝四周看看。緊接著她推開一扇通向一間臥室的房門,皎潔月光從窗戶照進了臥室。

  「'這是您唯一的機會了,'她說,『很高,但您也許能跳下去。'

  「就在她說話的時候,過道的盡頭處閃現著燈光。我看到萊桑德·斯塔克上校急步奔來的瘦削的身影,他一隻手提著提燈,另一隻手拿著一把象屠夫的切肉刀那樣的兇器。我拚命跑過臥室,猛地推開窗戶向外望去。月光下的花園看上去是多麼恬靜,多麼芳香,多麼生氣盎然,它就在下面最多不過三十英尺的地方。我爬到窗臺上,但是在我知道我的救命恩人和追趕我的惡棍之間會發生什麼事情之前,我躊躇著,沒有就跳下去。因為如果她被迫負,我決心不管冒什麼危險都要回去援助她。這個念頭剛在我的腦海裡閃現,只見他已到了門口,想推開她闖過來,但是她伸開兩臂抱住了他,使勁把他往後推。

  「'弗裡茨!弗裡茨!①'她用英國話喊著,'記住你上次事後答應我的諾言。你說過這種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他不會說出去的!哎呀,他不會說出去的!'①德國人的諢名,帶有貶意。——譯者注

  「'你瘋啦,伊利斯!'他咆哮著,竭力從她的雙臂中掙脫出來。'你會毀了我們的。他看到的太多了,我說,讓我過去!'他把她摔倒在一邊,奔到窗口,用他那沉重的兇器向我砍來。這時我身子已經離開窗口,當他砍下來時,我的兩手還抓著窗臺。我感覺到一陣隱痛,鬆開了手,我掉到下面的花園裡。

  「我只是震動了一下,並沒有摔傷,我急忙站了起來,拚著命沖到矮樹叢中,我明白我還遠未脫離危險。可是,正當我向前跑著,我突然感到一陣要命的暈眩和噁心。我瞅了一眼那只疼得陣陣抽搐的手,這時我才第一次發現我的大拇指被砍掉了,血正從傷口不斷地湧出來。我竭盡全力用手帕把傷口裹了起來,這時突然一陣耳鳴,接著我就昏厥過去,倒在薔薇的花叢之中。

  「我不知道我昏迷了有多久。時間一定很長,因為當我蘇醒過來時,正是星沉月落,旭日東昇。我的衣服全被露水浸濕了,袖子被傷口的血浸透了。傷口劇烈的疼痛立刻使我回憶起夜裡的危險遭遇,一想到我可能還沒有擺脫追趕我的人,我頓時就跳了來。但是使我大吃一驚的是,當我朝周圍張望的時候,既看不到房子,也看不到花園。原來我一直躺在緊挨著公路的樹籬的一個角落裡,前面不遠是一座長長的建築物。當我走近看時,原來就是我昨天晚上下車的那個車站。要不是有我手上這個嚇人的傷口,在這一段可怕的時間裡所發生的一切,很可能只不過是一場惡夢。

  「我昏昏沉沉地走進車站,打聽早班火車的時間,知道一小時內將有一班開往雷丁的火車。我發現值班的還是我來時就在那兒的那位搬運工。我詢問他是否聽說過萊桑德·斯塔克上校這個人,看來他對這個名字很陌生;我問他是否注意到昨天晚上等候我的一輛馬車,他說沒有;問他附近是否有警察局,他說三英里外有一個。

  「象我這樣,傷疲交加,這段距離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遠了。我決定回到城裡以後再去報警。回到城裡時才六點稍過一點,所以我先去包紮傷口。難為這位醫生陪送我來到這裡,我把這個案子託付給您,我將完全按照您的意見辦。」

  聽完這段不尋常的敘述之後,我們兩個人沉默地坐了好一會兒。然後,歇洛克·福爾摩斯從架子上取下一本貼剪報的笨重的大本子。

  「這裡有一則會使你們感興趣的廣告,」他說,「大約一年以前所有的報紙都刊登過。您聽我念念:'尋人。傑裡邁亞·海林先生,現年二十六歲,職業水利工程師,於本月九日晚十時離寓所後下落不明。身穿……'等等,等等。哈!我想,這表示上一次上校需要對他的機器進行大檢修。」

  「天哪!」我的病人叫道。」那麼這解釋了那夫人所說的話。」

  「毫無疑問。很清楚,上校是一個冷酷的亡命之徒,他決不會讓任何東西妨礙他的小行當,就象那些徹頭徹尾的海盜一樣,他們決不會在被他們俘獲的船上留下一個活人。好啦,現在每一分鐘都十分寶貴,所以,如果您還能支持得住,我們得馬上趕到蘇格蘭場報案去,這是我們去艾津的第一步措施。」

  大約過了三個小時,我們一起上了火車,從雷丁出發前往伯克郡的小村子。一行數人有歇洛克·福爾摩斯、那個水利工程師、蘇格蘭場的佈雷茲特裡特巡官,還有一位便衣偵探和我。佈雷茲特裡特在座位上鋪開一張本郡的軍用地圖,忙著用圓規以艾津為中心畫了一個圓圈。

  「就在這兒,」他說,「這個圓圈是以這個車站為中心、十英里為半徑畫的。我們要找的那個地方大約是在靠近這邊線的某個地方。先生,我記得您說的是十英里。」

  「馬車足足跑了一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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