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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兩夫人奇案(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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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反對說,「咱們不能隱瞞事實啊。」 「是這樣。就算情況真是如此,我也要看到原件。」 我說:「那麼,看起來是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我看是沒有了。」他一邊說一邊從煙袋裡捏出一撮強味板煙絲,胡亂塞進煙斗裡。「啊,華生,長期蹲監獄至少使我能繼續研究東方植物在血流中的毒性,你可以研究新的路易·巴斯德接種理論。」 天已經黑下來,我們沒再往下說。赫德森太太急急忙忙地走進來把火弄旺,點上煤氣燈。 福爾摩斯建議到外面吃飯去。他笑著說:「我想到弗拉蒂飯店去,坐在角上那張桌子那兒,要一瓶一八六七年的蒙特拉奇酒。就算這是咱們最後一個體面的夜晚,至少也要過得舒服一點啊。」 我們在查爾斯街角走下雙輪雙座馬車時,十一點已過。這天晚上潮濕陰冷。街燈周圍形成一個個黃色的光暈,預示著要起霧。燈光照在一個警察的斗篷上。他慢慢地從我們身邊走過,不住地用他提著的牛眼燈去照那些黑暗沉寂的門廊。 進入聖詹姆斯大街後,我們沿著便道西行,這時福爾摩斯按著我的胳臂指給我看:一座高大的房屋聳立在我們面前,它的正面有一個窗戶裡還亮著燈光。 「那是客廳裡的燈光。」他低聲說,「咱們一會兒也不能耽誤。」他很快地看了空蕩蕩的便道一眼,馬上跳起來扒著和大樓相連的那段牆的牆頭,兩手一使勁翻上去,跟著跳到下面。我緊跟著跳過去時,他已不見了。就我在黑暗中能看到的來判斷,這是一般市內住宅裡使人感到淒涼的一小片地皮,種著草,還有亂七八糟的月桂樹。這樣一來,我們已經是違法的了。我想起至少我們的目的是崇高的,就跟著福爾摩斯一直走到三個並列的高大的窗戶下面才停下來。他低聲說了一句話,我馬上讓他踩著我的後背,轉眼間他已蹲在窗臺上,黑暗中的玻璃上襯出他那蒼白的面孔。他的雙手忙著擺弄窗鉤。過了一小會兒,窗戶被無聲地打開了,我抓住他伸出來的手指猛一使勁,就進到窗內站在他身旁了。 「這就是圖書室。」福爾摩斯在我耳邊小聲說,「躲在窗簾後面別動。」雖然我們被黑暗包圍著,隱約地聞得見小牛皮和陳舊皮革的氣味,我還是感覺到房間很大。除了房間深處那座落地鐘有節奏的滴答聲之外,屋子裡安靜極了。過了大約五分鐘,從這座房子的什麼地方傳來了聲音,接著傳來了腳步聲和輕輕說話的聲音。一道亮光在一扇門下邊閃了一下,消失了,過了一會又慢慢地出現了。我聽見急促的腳步聲,那道光越來越亮。後來,門被打開,一個手裡拿著一盞燈的女人走進屋來。 雖然時間往往能使人忘掉往事的細節,可是我總覺得第一次看見伊迪絲·馮·蘭默雷因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事一樣。 在一盞油燈的上面,我看見一張象牙色的面孔,一雙黑色陰沉的眼睛和一張鮮紅美麗卻又無情的嘴。她那又黑又亮的頭髮高聳在頭上,別著一個用紅寶石和白色飾羽編成的枝狀飾物。在裸露的頸和肩部下面穿著一件豪華的、綴有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的金屬圓片的長袍。 她停下了一小會兒,似乎在聽什麼,然後把門關上,橫穿那間很大的屋子,身後拖著瘦長的影子,手中的燈向四周擺滿書的壁櫃上投射著昏暗的光。 不知是否由於聽到窗簾的沙沙作響,當福爾摩斯掀開窗簾站出去時,她一下子就轉過身來,把油燈高舉過頭,讓燈光照向我們這邊。她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我們。她那象牙色的面孔上沒有一絲恐懼。她從那寬大沉寂的屋子的另一邊看著我們,黑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憤怒和惡意。 「你們是什麼人?」她憎惡地說,「你們想幹什麼?」 「佔用您五分鐘的時間,馮·蘭默雷因夫人。」福爾摩斯溫和地答道。 「這麼說,你知道我的名字。如果你們不是小偷,那你們要找什麼?我倒願意先聽一下,然後再把別人叫醒。」 福爾摩斯指著她的左手說道:「我來是為了驗看那些證件。我警告您,我一定要這樣做。請您不要逼我採取預防您喊叫的必要措施。」她把手縮到背後,眼睛裡冒著怒火。 她高聲說:「你這個流氓!我明白了,你是那位聖潔的夫人雇用的小偷。」接著,她用很快的動作向前伸出脖子,把燈放在前面。當她專注地看著我的朋友時,那種憤怒的表情變成懷疑,眼睛裡慢慢地透出一種既是狂喜又是威脅的笑意。 「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她低聲說。 福爾摩斯回身點著了放在靠牆那張鍍金桌子上的幾支蠟燭,臉上有一點點受了屈辱的表情。 「我已經有可能識別證件的真假了,夫人。」他說道。 「這事將使你坐五年牢。」她露出白得發亮的牙齒喊起來。 「也許吧。要是那樣,我更要讓我坐牢坐得值得。把那些證件給我!」 「你還認為偷了證件就能幹出什麼事!我有副本,還有十幾個看過證件的人。」她發出沙啞的笑聲。「我原來想像你是個聰明人,」她繼續說道,「可是,我現在發現你是個蠢材,是個笨蛋,是個沒出息的小偷!」 「過後自能分曉。」他伸出手去。她冷笑了一聲,聳聳肩頭,把證件交給他。 「請你注意,華生,不要讓馮·蘭默雷因夫人碰拉鈴的繩子。」我的朋友一邊平靜地說著,一邊走向靠牆的桌子。 在燭光下,他從頭至尾看了一遍證件,又把它們舉起,對著燭光仔細地察看著。他那瘦弱的身影在被照亮的黃色羊皮紙上形成一個黑色的剪影。後來,他抬起頭來看我;我看到他那懊惱的臉色時,不禁有洩氣之感。 「水印是英國的,華生。」他平靜地說,「但是,這種制法和質量的紙是在五十年前大量輸入法國的。這幫不了咱們的忙。咳,我擔心要發生最壞的情況。」我知道,他當時關注的不是他自己那種不值得羡慕的境地,而是那位焦急而又無畏的婦女;他甘冒失去自身自由的危險,為的是她的案子。 馮·蘭默雷因夫人發出響亮的笑聲。 「你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福爾摩斯先生。」她嘲弄地說,「可是,這回你犯了大錯了,吃了苦頭你才會明白。」 我的朋友已經把證件再次在燭光下展開,並且俯身看了一會兒,我發覺他臉上的表情忽然起了變化。原來籠罩在面孔上的懊惱神色消失了,換成一種全神貫注的樣子。他那長長的鼻子好像幾乎要貼到他正在低頭察看的紙上。當他終於直起身來時,我從他那深陷的雙眼中看到興奮的光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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