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戶川亂步 > 在黑暗中蠕動 | 上頁 下頁 | |
二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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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館老闆這個可怕的食人魔王,被知其過去罪行的進藤所威脅,被野崎三郎懷疑是殺死蝶的兇手,再加上假偵探植村的來到,讓其惶惶不可終日,一旦發現他們之間有什麼聯繫就坐不住了。他一邊裝作滿不在乎,一邊不停地監視著他們。在無底池沼的森林中偷聽三郎與植村的講話也是因為心理恐懼,當被三郎他們發現時,這傢伙下了決心,將這三人與那可怕的秘密一起永久地埋在地底深處。 燒毀賓館也是其消滅證據的一個手段。同時在火災殘骸上放上與他及活埋三人人數吻合的屍骨(那都是他不幸犧牲品的屍骨),讓他們的消逝不會引起任何疑問。而且不用說,這個食人魔王本身一定躲在某個角落裡。 三郎很快就明白這些事情了。賓館老闆還在某處活著這一點讓三郎來了精神。只要抓住他,就能確定自己的愛人蝶到底是死是活。如果已經被殺害了,正好可以復仇。歸根到底,三郎把這,即把尋找賓館老闆這件事當作其生存價值。 但當他與燒炭少年站著講話的時候,三郎的胸中一種異樣的感情蠕動起來。最初,那是某種肉體上的瘍癢感,很快他嚇了一跳,剛才他的眼睛就像釘子一樣直勾勾地盯著對方裸露的大腿一帶。那兒,狐色的,如橡膠球般富有彈性,豐腴的肉兒滾滾地動著。三郎甚至感到從那皮膚上生起的一種香氣。 於是,他那禿鷲般彎曲的手指就想勒住少年的細脖子。 「我有事,先走了。」 少年對三郎那近似於精神錯亂的凝視感到恐懼,剛說完這句話就像逃一樣走了。三郎的雙腳齷齪地,幾乎是條件反射般要跟著追上去,但他的理智讓其咽了一口又一口的唾沫,總算制止住了。 我們的主人公野崎三郎,如讀者們所知道的,生來就是個有異常嗜好的人。對於異性,對於食欲,他都是個極不正常的人。因此,現在這種纏繞著他的人肉欲望說不定本來在其體內就有萌芽。經過洞穴中可怕的體驗後,這種欲望一下子就不可遏止了。 他站在火災殘骸上一動不動。現在,對蝶的思慕,對賓館老闆的憎惡,悲慘的只剩下一堆白骨的植村喜八、進藤,以及讓人毛骨悚然的人肉嗜好,這些鬼怪迷離的東西在他的心中亂七八糟地交織著。 不知何時,薄暮開始包裹住這個新的食人鬼。在這山中廢墟上,他一個人,看上去已不再是往日的野崎三郎的的一個人,滿臉猙獰,一直一直,像化石一般豎立著。 34 從稻山賓館出發,穿過無底的池沼一帶,在幽暗的森林中往裡再往裡走,經過三裡險道,來到一個叫H的山中小村莊。那兒的山腰處有小盆地,貧瘠的耕地間零星散佈著仿佛是遠古時代的人家,但從那盆地往下的近前密林中能看見傳說中才有的完全荒廢的山廟。那裡安葬著附近村落裡的人們。與山門、大殿的破舊相對,能看見兩三個簇新的舍利塔,讓人明白這裡不是沒有主持的寺廟。花筒中也會有些野草、野花,香燭有時也會嫋嫋升起。 自從稻山賓館失火後,已過去了十多天的一個夜晚,在這個山廟中將會有一次奇異的相遇。那宛如傳說一般的奇遇,給這個陰鬱的故事來了個大團圓。 山野中偏僻的村落裡,特別是寺廟中的夜晚來得很早。四周為群山所隔,又有幽深的密林,雖是春天的傍晚時分,這裡卻已是群星閃爍了。大地一片靜寂,與繁爍的天空相對。天地之間是任何生物都難以想像的深山之夜的靜謐。在這漆黑的大自然中,只有一個東西在蠕動著。山廟的墓碑間,仿佛是黑暗衍生出黑暗一般,有個黑傢伙蠕動著,那不是別人,正是我們主人公野崎三郎的落魄之身。 十幾天中,他為了尋找賓館老闆,從一個山頭轉到另一個山頭。他找到失火村莊的人們、賓館的服務員向其詢問,他向車站的剪票員打聽,但是沒有一個人看到賓館老闆。從賓館到車站只有一條路,而車站的旁邊正好有個小村莊,如果從這裡出逃不可能不被人看見,而且如果不坐火車又不可能跑遠。看來,對於逃跑者來說最安全的一條逃生之道便是朝相反的山中深處進發,逃到這個H村莊後再從這到附近最近的火車站。 幸虧三郎的模樣已經變了,所以不會讓其他人認出他的身份,也無須借助警察的力量,他決定就像古時的復仇者一樣單身追敵。並且一旦向別人講述事情真相,就必然會暴露洞穴中的秘密,而自己那令人作嘔的罪行,那生吃朋友之肉的事情就必定會讓遠在東京的友人們知曉。他對於那種惡魔的行徑開始感到有一種異常的魅力,正因為如此,他這種被羞恥、恐懼壓得喘不過氣,再加上以前就有的厭人怪癖使他拼命向山林深處跑去,與其說是想與賓館老闆碰見,倒不如說是一種想脫離人境的野獸之心。 穿著村裡人施捨的破布條,靠樹上的野果、鳥類的腐肉充饑,在山中度過了好幾個夜晚,當他到達H村莊時,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是木乃伊。 與肉體的苦痛相伴,他眼前不斷出現蝶的幻影。就像吸完鴉片後的夢境,那影子異常大,蝶的臉龐、銀色的毛髮。通紅的嘴唇、豐腴的大腿等等將他的心弄得很亂。可怕的是那決不僅僅是懷念戀人的感情,除此之外,甚至對於蝶他現在也有那種讓人嘔心的食欲。何止如此,即便想到仇敵賓館老闆時,也會產生相同的食欲。他已經變成了徹頭徹尾的食人魔王了。 因此當他到達H村莊後,首先引起他注意的是那淒慘地豎立在山廟墓地上的簇新的舍利塔。一想到那下面泛青柔軟的肉塊,他就不甚煩惱。那尖利的爪子撕爛屍體皮膚時的快感,嘴裡塞滿血乎乎、稀溜溜東西時那難以名狀的甘美,這些記憶讓他發抖,像打擺子一樣。 那天晚上,他潛入墓地。不用說,他是想打開新的墓地,大吃腐肉。他已經不是人了,野獸之心已經將一切倫理道德拋在腦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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