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戶川亂步 > 在黑暗中蠕動 | 上頁 下頁


  雖這麼說,她還是悠然地做著那不可思議的全身運動。他們為什麼會做出這種可笑的舉動呢?從三郎手握素描本來看,難道他想以蝶為原形畫一幅《婦女游泳圖》嗎?或者這僅僅是他們充滿孩子氣的遊戲。不是的。這恰恰是剛才提及的野崎三郎那令人費解怪癖的一種表現。而蝶對他的要求毫不拒絕,由此推測她恐怕也有和野崎三郎相同的怪癖。

  「喂,就那樣,就那樣保持住,行嗎?」

  每當捕捉到蝶遊動時的某種姿態,三郎就會像攝影師那樣叫著,迅速地素描下來。這也是他們這一遊戲的一個目的。蝶不停地胡亂擺動著手腳,這時最能發現全身的自然美,而這種美平時是不太容易被發現的。那種瞬間的姿態被描繪在素描本上,永久地保存下去。

  「看著你的身體,讓我想到漁民網上活蹦亂跳的加級魚。而且不是內海中的加級魚,而是日本海中長大的,肉繃得緊緊的大加級魚。」

  「本來就那樣,我自小就在日本海的大浪中暢遊的。」

  站在仿佛是陸地的長椅上的三郎與在大紅地毯海洋中沉浮著的蝶不時交談著。

  這不可思議的遊戲是從蝶泳技高超這一話題而突然想到的。從她那在柔軟地毯上狂舞的姿勢上看,好像真是一個游泳健將。如青蛙般蛙泳,如小香魚般敏捷地側泳,如水蛇般全身上下起伏的蝶泳,抱著膝蓋像陀螺一樣團團轉。蝶這種千姿百態的水中舞蹈與花裡胡哨的房間相稱,給我們展現一個怪誕、豔麗的夢境。

  事實上蝶也的確是個了不起的游泳高手。她說自己是在日本海的洶湧波濤裡長大的,這決非胡說八道。如果她沒有在大海、在泛著浪花的波濤中得到錘煉,怎麼會有這豐滿、結實、充滿活力的身軀呢?後來,當她成為舞女,不也是這經歷風雨的身軀給了她無盡的勇氣嗎?「啊,累壞了。看!臉上、身上都被汗得濕乎乎的。」

  蝶遊累了,從大海中爬起來,其身體如她所說,皮膚充血,微微泛紅,滲著汗,給人一種嬌媚的感覺。

  「真的累壞了,給我揉一揉肩膀,好嗎?」

  她靠在三郎站立著的長椅旁,整個身體軟軟的,豐潤的肩膀沖著三郎。聽到她的懇求,仿佛遇見幸事一般,他立刻惟惟喏喏地揉了起來。

  「我有一個請求,一生就這麼一個請求。」

  「說說看。」

  「我想和你兩個人躲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拜託了。」

  「為什麼?有什麼要躲避的人嗎?」

  「不,不是的……我想和你兩個人跑到山裡去,過二人世界,真正的二人世界。三郎君,你從未這麼想過?」

  「是啊,真正的二人世界,在大山裡……」

  蝶的這個奇特想法蘊喻著什麼,對此三郎就算想也想不明白。他此時正沉浸在觸覺享受中。每當他的手指摁下去,蝶那柔滑的肩膀就會有一個如酒窩般的小凹陷。

  「不讓任何人知曉,悄悄地,就像私奔一樣,我們兩人跑到某個地方去,並且從此後不再回東京。」

  「你越說越有趣了。好吧,我們兩人去溫泉浴場,怎麼樣?」

  一說到溫泉,三郎腦中浮現出一個計劃。去年年底,他曾去過信濃山中一個叫S的溫泉浴場,意外發現了個奇特的賓館。隨著故事的發展,讀者將會明白那是一個怎樣的賓館,這裡就不贅述了。那裡有讓病態的三郎喜不自勝的設施,另外,那個賓館老闆雖和他僅僅交談了兩三次卻頗為投機。這種記憶讓三郎不由想到帶著蝶再一次去那兒,不也是很好嗎?

  「那麼我們去信濃的S溫泉怎麼樣?那裡有獨特之處,你肯定會喜歡。」

  「但,我們還要回來嗎?我的意思是此一去便不再回來。私奔一樣,那才好。這間畫室乾脆就賣掉吧!」

  「這畫室,我同意賣掉。反正現在我就像沒有從事繪畫這一職業一樣。這畫室隨便怎麼處理都行。總之我們一起去S溫泉。啊!對了,去年底我去時,在賓館附近有別墅式的房屋出售,現在恐怕依然如舊。如果你討厭住賓館,我們就租借或買下那裡的一套房屋,怎麼樣?同意嗎?」

  「而且不再返回東京?」

  「那也聽你的。只要能和你相依為伴,在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忍受。沒有你,我一天也不能活。」

  「那麼我們出發時,誰也不要通知,包括你的朋友。」

  「為什麼?是為了將私奔這齣戲演得更加逼真嗎?」

  「是的,是的。因此誰也不要通知。悄悄地,明天或後天去那S溫泉。」

  話音剛落,蝶一下子從三郎的手中跳下椅子,嘟囔著「啊!真冷」,隨後將虎皮纏裹在全裸的身上,像個蠻荒之女倒在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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