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戶川亂步 > 女妖 | 上頁 下頁


  武彥看完,夫人又接著觀察起來。她調了一下角度,觀察著庭院的四周,突然,夫人那美麗的小嘴「啊!」地低叫了一聲,一下子把眼睛從望遠鏡上移開。

  武彥急忙對準望遠鏡一看,也嚇得面如白紙。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綠色的巨獸,那三角形的臉上向外凸出的複眼像堆積的肥皂泡似的,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邊,乍一看,令人毛骨悚然。然而仔細一看,那不過是一隻螳螂的頭部。

  「我非常討厭那東西,怕得要死。打死它……光追是不行的呀,它還會飛跑的。」

  武彥跑到庭院,想踩死螳螂,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像綠色矮竹葉似的螳螂突然展開羽翼飛了起來,並朝著窗邊飛撲過去。武彥心想:夫人不知有多麼害怕呢。他發瘋似地奔到窗邊。當螳螂飛撞到玻璃上往下滑落的一刹那,武彥的手也打上了它。他趕忙把落在地上的螳螂踩死,這時他感到夫人那溫暖的身體緊靠著他的雙肩。頓時,他被無法形容的芳香和觸及柔軟肌膚的感覺溶解著。他一陣衝動,像突然受到了嚴寒的襲擊一樣渾身顫抖著。

  「哎呀!真對不起。我像個神經病吧。不過,只有這個蟲子我真的很害怕,蛇啦什麼的我卻不怕,可是……」

  夫人一邊說著,一邊移開了身體,羞澀嫵媚地笑了。美麗的面容又恢復了平日的紅潤。武彥突然想起了人們常說的一句話:在理包衣的土裡,爬出來的蟲子是最可怕的。然而他最怕的是蜘蛛,尤其是伯朦朦朧朧的來回爬在破舊牆壁上的灰色的扁平而巨大的蜘蛛。

  出入大河原家的客人令人驚奇地多。儘管主人兼任幾家公司的經理和董事長,但他並不是每天都到公司去,他大多是在家裡接待各公司的彙報。除了這些因公事而來的客人之外,還有政治家、宗教家、社會活動家、畫家、茶道師傅。箏曲大師以及實業界的許多熟人、朋友。由於經常接待形形色色的客人來訪,做秘書的武彥竟在短短的時間裡大開眼界。似乎突然間變成了一個大人。

  此外,還有一些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只是隔兩三天就要來玩一次的男男女女。這其中引起武彥注意的有兩人,他倆都是大河原任董事長的公司裡的少壯職員。由於經常到大河原家裡來玩,所以受到了像一家人一般的接待。

  其中的一個叫姬田吾郎,是日本制紙公司的模範職員。二十七八歲的美男子。他長著女孩子似的長長睫毛,眼睛也像化了妝似的黑黑大大的。性格上也有點女性化,是個爽朗和藹的外向型男子。

  另一個叫村越君,是城北製藥公司的優秀職員。年齡和姬田相差不多,但與姬田相比卻是個沉默寡言、不善交際的內向型性格的人。平時總是一副蒼白而嚴肅的面孔。兩人都尚未婚娶,過著單身漢的生活。

  他們兩人以各不相同的特點,深得大河原的寵愛。做秘書的武彥無論看到這位過去的侯爵把他們兩人中的誰經常帶在身邊,都十分嫉妒。姬田和村越之間的關係也不十分融洽。最早出入大河原家的是姬田,大約是從半年以前開始的,後來又出現了村越。但村越還是深得大河原的賞識的。而且,從最近兩個月以來,村越頻繁地出入大河原家,主人變得很偏愛這個言語不多的青年。為此,姬田暗暗地十分嫉恨村越。這種嫉恨免不了要溢於言表,村越也開始敵視起姬田來。兩人的關係很緊張。

  在武彥被任命為秘書後大約十天左右,他在自己的工作室,一間西式的房間裡面窗座著,突然看到了發生庭院裡的一個奇怪的情況。

  大河原宅邪的庭院,是模仿明治時代的配酸三寶院的林泉而修建的,景色十分優美。在武彥工作的房間,隔窗只能看見庭院的一部分。在距他房間的窗下二十米左右的正面,有一棵很大的榆樹。他看見姬田和村越相對站在那棵粗大的樹幹下。因為是夕陽西下的黃昏,他倆似乎沒發現這邊房間的武彥,他們正在為什麼事而激烈地爭吵著。爭吵的內容雖聽不見,但偶爾能聽到很高的聲音。

  看起來,臉色蒼白的村越占著優勢。他一副輕蔑而冷酷的表情,步步緊逼對方。姬田的臉頰也失去了往日的紅潤,和藹溫良的笑容也不見了。他被村越的齒鋒舌劍攻得踉踉蹌蹌地退縮著。一看便知他是處於極劣勢的地位。

  然而,一眨眼的工夫,主次完全顛倒了。一直處於劣勢的姬田,突然向前躍出一步,右手握著拳頭猛地一下向村越擊去。村越慌忙用手捂臉,跌坐在地上。看來姬田的拳頭打得不輕,村越連馬上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還沒有站起身,姬田就揚長而去。

  過了半天村越才好不容易地從地上爬起來,那奇妙的表情,在武彥的眼前許久不能消失。那浮現出的簡直是一種惡魔的嘲諷。他那薄薄的嘴唇扭曲著至今未在人臉上見過的十分可怕而殘忍的曲線。雙唇慢慢地啟動著,在昏暗之中張開的大嘴像一個黑色的洞,嵌在他那蒼白的臉上。他發出一陣十分怪樣的狂笑。

  武彥再次得知奇怪的情況,是在這以後的十二三天左右。在這期間,村越和姬田在大河原家碰到一起的機會不多。可是,兩人如果同席而坐,儘管裝作若無其事,但強烈的相互憎惡之情是瞞不了目睹了庭院中那場搏鬥的武彥的。然而,同坐的大河原和由美子夫人似乎對兩人間的敵意沒有絲毫的察覺。

  在庭院搏鬥過去十二三天后的一個晚上,武彥由於家裡有事,在晚飯後就一個人走出了大河原家的大門。這時,只見姬田站在黑暗處,看到他出來便跟了上來。

  「我現在正要回家,你也坐電車吧?」

  「是的。」

  「那麼我們一起到車站去吧。」

  到電車站要經過幾條僻靜的小街。在幾乎無過往行人的黑暗街道上,兩人邊走邊談著。

  「秘書這工作怎麼樣?有意思嗎?」

  「不像預想的那麼難。我和先生一起能夠接觸到各個方面的知名人士,現在我感到很有意思。」

  「你也很喜歡偵探小說,這點很中煥爵的意吧。」姬田把大河原稱作侯爵,「偵探小說涉及秘密結社的有很多吧。如柯南道爾的《五粒桔種》,我在中學時的英語教科書上讀過的。」

  「有是有,不過我對秘密結社這種題材的偵探小說不太感興趣。實際上可能很有意思,但偵探小說以此為題材的沒意思的很多呀。像美國的『三K』這樣秘密結社的餘黨,我想現在也是有的。他們的頭上裹著白色的三角巾,只露出眼睛和嘴。身上穿著白色的肥大衣服。結社的社員相互都不認識,一般集中在秘密的地下室裡召開殺人會議。如果把這些東西寫進偵探小說,我認為是沒意思的呀。」

  「是啊。可是,如果在日本也有這樣的秘密結社,你不認為很可怕嗎?而且,那種恐怖是偵探小說遠遠沒有涉及到的,你不認為其中可能有令人十分感興趣的東西嗎?」

  無論怎麼說,這種看法是有些獨特的,武彥很吃驚,黑暗中他望著對方的側臉,問道:

  「你知道這種結社的什麼事嗎?」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