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戶川亂步 > 怪指紋 | 上頁 下頁
二四


  為弄清真相,川手繞道張望了一下老夫婦的房間,但兩人都是習慣於山裡生活的身體健康的人,好像晚上也不會醒過來,睡得熟熟的。

  踩著空曠冰冷的走廊走進了空蕩蕩的老式廁所。窗外就是樹叢。打開小拉宮看了看天空,只見漆黑一團,連一顆星星都沒有。大樹的樹梢沙沙作響,這大概是夜鳥或是棲息著對呼還不熟悉的小動物吧。

  這樣心情就平靜了一些,越發使人覺得夜深人靜了。就在這片寂靜之中,川手突然(實在是突然)聽到了人的笑聲。

  剛好是在廁所的牆外,是女人的(恐怕是年輕女人的)竊笑聲。雖然很低,但的的確確是女人的笑聲。一個勁兒地笑著,好像可笑得前仰後合似的。

  川手不覺毛骨悚然,都沒有勇氣出去看一下,徑直向臥室逃去。然而益發令人可怖的是,就在他用手擋著蠟臺急匆匆通過走廊的黑暗裡時,有樣東西忽然從自己身旁擦肩而過。是個什麼小東西,但一定是人。若是小孩的話是個四五歲的幼兒。他神速地從前方黑暗中悄然無聲地飛跑過來,又從川手的袖子下鑽了過去,消失在後面的黑暗中。由於這一件又一件的怪事,川手那一夜都沒合上眼。等到第二天早晨把這事跟老夫婦倆一說,就被他們笑了一頓,根本沒有答理他。他們說:不習慣山裡的人經常說這種事,那人聲會不會是把小河的流水聲聽錯了呢?女人的笑聲則可能是夜鳥在啼叫,至於走廊裡的小孩,如果不是精神作用,那或許是淘氣的猴子誤入屋內了。

  但怪事並沒有就此結束,翌日大白天就發生了一件咄咄怪事。川手在老人們的房間裡聊了一會兒,回到自己房間一看,放在壁龕裡的手提箱位置顯然移動過了,擺在紫檀的大桌子上的懷錶翻了過來,同張桌上的雜記本被打開了。

  倘是一次,也有可能是川手的誤會,但發生了兩三次相同的事。這回為了弄清楚,他清楚地記下了種種物品的位置,然後打開了門,過了一會兒回去一看,那位置完全變了。已經不是誤會。在這座城郭的深處一定住著連老夫婦都不認識的什麼人,而且企圖嚇唬川手。

  老夫婦說:「要是您這麼說,我們就打開整個公館的木板套窗搜尋一下吧,好讓您心服口服。」第二天,三人把宅邪內的二樓和一樓全部查了一遍,但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事,哪間屋子裡都看不出有人住著的樣子。

  「你瞧,還是猴子或是什麼東西的惡作劇吧。」

  老夫婦把它當作了笑話,但川手怎麼也想不通,總感到身邊有人的跡象,覺得一種妖怪似的東西在向自己步步緊逼。

  當天晚上。

  川手深夜又醒了過來,聽到了從什麼地方透過來的人聲。他又跟前夜一樣,點上蠟臺起來小便。今晚說不定還會發出那笑聲。川手作好精神準備,側耳傾聽著,這回得分清它是鳥聲還是人聲!

  從窗戶裡望出去的天空中還是沒有一顆星星,紋絲風也沒有的樹梢上沙沙地發出可怕的聲音。

  啊!突然又響起了笑聲——像是年輕的女人用袖子掩著嘴,彎曲著身子在竊笑的那笑聲。川手仿佛感到那張年輕白皙的臉就在眼前。

  今晚豈能不識破其中原因!按事先心裡決定的,川手趕緊走出那兒,悄悄地提起走廊一端的木板套窗,把蠟臺伸向漆黑的院子裡發出聲音的地方。

  可是,大概是剛才逃掉了吧,那裡只是漆黑一團,沒有一個人影。

  但是,雖看不到人影,可比這更奇怪的東西立即引起了川手的注意。走廊的斜對面竟然浮現著那堵成直角形的白亮大牆壁,夜裡看上去明晃晃的,但就在那面牆的表面忽地亮起了磷一樣的白光。

  哎呀,那是什麼呀?川手吃驚地重新看了一遍。也不是重新塗抹牆壁的痕跡,確是什麼光。只是那一部分勾勒出了一個直徑四米之多的巨大的圓圈,像電影一樣出現在那堵發白的牆上。

  但奇怪的光不只是那一個,定睛細看,那圓圓的光圈裡能隱隱約約看到像是無數條蛇在爬動的奇怪的黑紋路。成百成千條的蛇。不,不是蛇,是種莫名其妙的花紋。這花紋好像在什麼地方看到過的!是在哪兒看到的呢?……太大了,不太清楚是什麼花紋,但……

  川手看著這巨大的花紋似的東西,看著看著猛然間大吃一驚,以至心跳都忽地停止了。與其說是吃驚不如說是恐怖,一種感到噁心一般的深深的恐怖。

  他明白過來,那看上去像是蛇堆的東西原來是放大到幾千幾萬倍的人的指紋。而且怎麼能忘記呢?那巨大的指紋上不是有三個旋渦嗎?兩個圓圓地排列在上部,一個成橢圓形展開在下部。是張妖怪臉。兩米見方的妖怪在山中的一幢獨所房子的院子裡冷笑著!

  川手一面發出莫名其妙的叫喊聲,一面死命地在走廊上奔跑著。當他跑到老夫婦倆的房間前時,一邊亂敲著拉門一邊發瘋似地喊著他們的名字。

  兩人吃驚地從床上跳了起來,心想又發生什麼事了。川手隨即跟他們說了事情的經過,叫他們查看一下院子。

  兩老人對川手的幻覺一笑了之,像是在說:「又怎麼啦?」他們沒有理睬他,告訴他說:「不管怎樣,那三重旋渦的惡棍是不會到這種山裡來的,宗像先生那樣小心而又小心地躲過了敵人的眼睛,所以決不用擔心。老爺您是不是看到了幻影什麼的?」

  「不過」

  川手央求兩位老人又查看了一下院子,當他們提著燈籠去那堵白牆那兒時,那兒已經沒有什麼光,巨大的妖怪指紋也無影無蹤了。

  要是這樣,那果真是看到幻影了嗎?會不會是因為在自己整日覺得害怕的時候聽到笑聲的,所以不禁聯想到了復仇狂,在沒有什麼東西的白牆上自己想像出了那種可怕的影子呢?

  當晚留下這令人費解的疑竇就那樣上床睡覺了。第二天川手為了弄清楚昨晚的謎,借助著明媚的陽光到院子裡去了,心想那奇怪的傢伙決不會在大白天躲在院子裡吧。

  在陽光下查看了一下那堵白牆的表面,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影子,也並沒有錯看成是影子的裂縫。如果那是幻燈的影子,那幻燈機應該安裝在那附近。他邊這樣尋思邊朝身旁的樹叢看去,發覺那兒略微高起的昏暗的空地上孤零零地立著一塊新石碑。

  哎呀!前些日子常在這院子裡散步,可是一點也不知道這兒有這玩藝兒呀。奇怪!好像是誰的墓碑,但院子的正中間哪會有墳地呢?

  川手依然覺得可疑,不由得撥開樹叢走進了那個潮乎乎的陰暗中。走近一看,才知道那是塊剛刻好的嶄新的墓碑。決不是半個月以前的,像昨天或是今天運到這兒來的。

  奇怪的是在那墓碑的表面應該有法名的中央部分空著,只是在其旁邊清晰地雕刻著「昭和。X年四月十三日死」幾個小字,像是剛鑿上似的。

  且慢!昭和XX年,那不是今年嗎?四月,那不是這個月嗎?而且十三日……啊,這是怎麼回事?今天是十二日,所以十三日,那不是明天的日期嗎?

  川手懷疑自己的眼睛,心想會不會是自己發瘋了呢?不是幻覺!絕沒有讀錯!確實這樣雕著「昭和XX年四月十王日」!他特意把手指放在上面逐字逐句地摸了一下,但絕沒有念錯。

  究竟這意味著什麼呢?難道說明天准死的誰的墳墓已經這樣替他準備好了嗎?無論是什麼樣的重病人,事先知道他什麼時候死,這不有點奇怪嗎!只要不是死刑囚犯……想著想著,川手像看著鬼似的臉色鐵青了。

  會不會是自己的墳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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