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加德納 > 吠犬疑案 | 上頁 下頁
五一


  「如果不順利呢?」埃弗利問。

  「那我可能就會失去自己辯護律師的名聲。」

  「可是你沒有權利使自己的名聲受到損害。」埃弗利說。

  「見鬼!」梅森說,「我沒有權利不那麼做。」

  他站起來,關上燈,說:「走吧,孩子。咱們回家吧。」20

  這天早上,克勞德·德魯姆首先發起了攻擊,他態度粗魯生硬,可以看出他對前天在法庭上遭受的戲劇性失敗顯然心懷不滿。他聲色俱厲地向陪審員陳述那些駭人聽聞的細節,目的是讓他們清醒地認識到發生了一起謀殺案,有人闖入了一個男人的住宅,並在這個男人正在刮臉時殘酷無情地打死了他。

  證人一個接一個地被傳喚出庭,審問的問題簡短乾脆,而每一個證人的口供都使彌漫在審判室的恐怖氣氛進一步加重。

  這些證人都是到過犯罪現場的警官,他們詳細地描述了在那間屋子裡面看到的情況,描述那具屍體的位置,描述那條被子彈無情打死的捨身護主的看門狗。

  一名警方攝影師提供了一套完整的照片,其中包括那套住宅,裡面的各個房間,躺在豪華地板上那具恐怖離奇的屍體,還有那條警犬的特寫鏡頭:它目光呆滯,舌頭下垂,身上流出一灘黑紅的血。

  有位屍體解剖法醫以死者火藥燒傷的皮膚和燒焦的狗毛為證,詳細驗證了子彈的射程及開槍的距離。

  佩裡·梅森不時地請求提問證人,主要是提示某些被證人忽略了的情節或解釋證人的某句陳述,但他問話的聲音非常柔和,顯得缺乏自信。這場審判一點也不像觀眾期盼的那樣充滿了智慧。這位富於戲劇性的刑事訴訟律師完全失去了往日特有的光彩。

  觀眾蜂擁而至本來是想看一出好戲。他們乘興而來,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神情,看見這位卓越的刑事訴訟律師便你推我指,惟恐旁邊的人不知道那就是梅森律師。

  漸漸地,觀眾臉上的微笑消失了。他們開始吹鬍子瞪眼,輕蔑地看著被告,心想這是一件殘酷的案子,一件謀殺案!應該有人為此而受到懲罰。

  陪審員們早上就職時還親切地向梅森點點頭,向被告投以寬容的一瞥,可到了正午,他們開始回避梅森的目光,集中精力傾聽從證人嘴裡供出的令人顫慄的細節。

  弗蘭克·埃弗利和梅森共進午餐時,心情顯得十分沉重。他只嘗了一口湯,艱難地咽了幾口飯,連甜食都沒有要。

  飯後,看見梅森坐在椅子上抽煙,他問:「先生,我能說幾句話嗎?」

  梅森用充滿耐心和寬容的目光注視著他,說:「當然可以。」

  「這場官司要輸啦。」他脫口而出。

  「何以見得?」梅森問。

  「我聽到審判室裡觀眾的議論,今天早上你本可以毫不費勁地使那個女人解脫,可是現在她永遠也拯救不了自己啦——除非她能夠提供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陪審團已認識到這是一個極其恐怖的案子,是一個兇殘的謀殺案。想一想德魯姆肯定還會在那條捨命救主的狗身上大作文章。當法醫證實開槍時槍口距狗的胸膛只有幾英寸,而距克林頓·福布斯也不足二英尺時,我看見陪審員們意味深長地交換了一下眼色。」

  梅森泰然自若地說:「哦,這只是口供,對我們最嚴重的打擊還是在下午一開庭的時候。」

  「為什麼?」埃弗利問道。

  「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午後的第一位證人應該是他們從聖巴巴拉帶來的那個人。這個人掌握著那份武器登記冊,他會出示那支行兇手槍的登記情況,包括收到槍的時間和售出槍的時間,並認定福布斯夫人就是買槍的人。他還會將福布斯夫人在登記冊上的簽名作為證據提供給法庭。這條證據勝過早上的所有證據,肯定會使人們的同情心完全從被告身上轉移。」

  「難道我們就沒有辦法阻止事態的發展了嗎?」埃弗利問道,「你可以不斷地反駁,使觀眾的注意力轉向你自己,不要讓人們覺得一聽到這個案子就毛骨悚然。」

  梅森一邊平靜地抽著煙一邊說:「我不想阻止他。」

  「但你可以打破這種局面。想辦法減輕陪審團心中的恐怖感。」

  「這正是我想做的。」梅森說。

  「看在上帝的份上,請告訴我為什麼沒這麼做?」

  梅森怡然自得地笑著問道:「你參加過政治方面的競選嗎?」

  「當然沒有。」年輕人回答道。

  「如果你參加過,你就會知道大眾的心理是多麼的反復無常。」

  「你想說什麼?」

  「我是說大眾的心理本來就是變化多端的,沒有什麼始終如一可言,而陪審團又恰恰是大眾的代表,反映著大眾的心理。」

  「我不明白你想說什麼?」

  「換句話吧,你肯定看見過精彩的演出。」

  「嗨,當然看過。」

  「你看過的演出中有激動人心的一幕嗎?有使你熱淚盈眶、喉嚨哽咽的場面嗎?」

  「有,」埃弗利猶豫地說,「不過我不明白這和陪審團有什麼聯繫?」

  「你好好回憶一下你最後一次看過的類似這樣的演出。」梅森邊說邊看著煙頭冒出的煙圈。

  「就在幾天前我剛看過一場。」

  「那麼,你還能記得劇中最感人最富戲劇性的一幕——使你泣不成聲,雙目淚流的地方嗎?」

  「當然可以,恐怕永遠也不會忘記。在那一幕裡那個女人……」

  梅森插話說:「先不談劇情。我問你,在那激動人心的一幕演完三分鐘後你在幹什麼?」

  埃弗利驚訝地看著他說:「噢,當然是坐在劇院裡啦。」

  「不,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問你的情感怎樣?」

  「嗨,我只是在看戲……」突然他笑了起來。

  梅森說:「我想這下你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你當時在幹什麼?」

  「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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