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珠項圈 | 上頁 下頁


  那天午後,霍桑所說的有事,我並不參與。他只說有幾條線路必須急急進行,但因著我的佩芹還未健全,不讓我同去,只叫我回家去等候消息。到了這天的黃昏;霍桑來了一個電話,告訴我他對於那少年的下落已有七、八分把握,料想不久,就可以完全查明。我暗忖,七、八分的把握,距離完全的結果,已相差無幾,不能不算是可喜的消息,至於霍桑究竟用什麼方法得到七、八分的成績,我除了驚異和佩服以外,再沒有別的意念。

  我又耐著性兒等了一天,到了第二天午後三、四點鐘,霍桑忽親自到我離所裡來。他聲言是來探望我佩芹的病的,實際上他卻帶了一種驚喜的消息給我。不過這消息他不即宣佈,直到他告辭出去,我送到門外時,他才悄悄向我說明。

  他低聲道:「你那晚上的經歷,諒來也瞞你夫人的罷?」

  我點了點頭。

  霍桑微笑著道:「我幸虧知趣,不曾當面說破。」

  我道:「但這個人的蹤跡,你不是已充全探明了嗎?」

  霍桑似乎模仿我的舉動。照樣點一點頭。

  我急忙道:「這人是誰?他是怎樣一個人物?」

  霍桑道:「這個人來頭很大,姓單名叫時傑,住在大統路七一八號,從前在軍界裡當過小差事,故而和高佩賢相識,現在卻在溫律師那裡當一名書記。那溫律師還是他的表叔。」

  「這人當一個律師的書記,也不能說怎樣了不得啊。」

  「這溫律師單名一個章字,你可也聞名過嗎?」

  我才知這人專辦那些奸竊的案子,在社會上很有些「歪譽」,確不是一個好惹的人物。我還沒有答話,霍桑又繼續說話。

  他道:「這個人是靠法律吃飯的。這一回事他既轉了一個彎,用見解的手段作弄我們,不留什麼跡象,在法律上他實在沒有處分可言。所以我們的報復方法,也不能不想一個轉彎方法。」

  我又急急問道:「怎樣轉彎?你可已胸有成竹?」

  霍桑搖頭道:「還沒有,這只能耐著性等候時機,急切從事,反而要壞事的。」

  七 餐館中所見

  人們常說性情的緩急,往往因著年齡而轉移。我的年齡雖然已不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但下急的性情,卻至今沒有改變。我好容易耐了兩天,到第三天仍然消息渺然。我因想起了那個笨伯邱奎,我曾和他約定三天時間的期限,必須查明那人的下落。我明知他不會有什麼乘機,但也打了一個電話到第四分署裡去。據那署長張寶全說,邱奎日日夜夜在外面奔波,卻還沒有查明;故而請我再寬限三天,我聽了這話起先固覺得邱奎可惡可恨,現在卻又只覺得他可憐。

  這樣又挨過了三天。到了第六天的晚上,我正在家中進膳,霍桑的電話來了,請我換一身衣裳,趕緊到卡洛頓西艾館去。我心中暗暗懷疑,霍桑平日不甚喜歡西萊,怎麼今夜裡約我到這樣高價的西人菜館裡去?但我一接電話,也沒有功夫仔細推索他的用意。我和佩芹說明了一句,放了飯碗,換上一件黑毛葛夾袍,緊緊趕去。

  這卡洛頓菜館在靜安路西段,地點比較冷靜,食客們以西人和菲律賓人居多。我國的顧客不過十之一二。並且我國人到這裡來的,目的不在示闊,卻只是抱著特別目的的少年男女。

  我一進門口,除了帽子,便踏進一間廣大的餐室。餐室中佈置得非常富麗。地上鋪著厚厚的毯子,走路時絕無聲響。淡藍色的油壁,罩著幽淡的燈光。餐桌上白綢的臺布,銀質的刀叉,每桌上都供列著異色的鮮花。食客雖已有了六七成光景,談說時卻都放低語聲,絕無我們舊式餐館的喧鬧喧囂,卻有一種幽靜的趣味。

  我站住了向四面一瞧,見這廣室的右邊的裡角,霍桑正靠著一隻圓桌,舉著懷子正在飲水。他也換了衣服,穿一身藏青白細線條的嗶嘰西裝。我走到他的面前,他只和我點一點頭,我便坐了下來。這時那侍者正端了兩盆牛尾場上來,霍桑仍默默無言的開始次湯,我雖抱著滿腹的疑團。一時也不敢開口。等到飲完了湯,第二道菜剛才上來,霍桑忽把頭前傾了些,低聲向我說話。

  他道:「你先瞧瞧我的背後。可認識他?」

  我移轉目光,停睛瞧一瞧,也是一個中國人,那人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袍;身材非常高大。這人偶然回過臉來,我才認識他就是那個可恨而又可憐的邱奎。我正要發出那句「他怎麼也在這裡」的問句,霍桑忽又低低地說。

  「你且別問,現在你試再運用你的目光,瞧瞧這廣室左邊的外角,可也有認識的人?」

  我果真依著他的指示,遠遠地瞧去,見那左面向外的角上,也有兩個本國的食客。那是一男一女,女的穿著一件淺黃色的頎袍,衣角上還繡著黑色的蝴蝶,滿頭鬈髮,蓬鬆得異乎尋常。這樣的裝束,在那時候原是上海最流行的。伊的面貌也很漂亮,這時正低著頭,和伊對面的男子說笑。那男的穿著栗殼色的西裝。光亮的頭髮。向後梳得非常齊整,斜側著臉,湊著那女子一臉上含著一種媚笑。我再好好一瞧,他的鼻子是鉤形的,眼睛是棱角的,不由的不使我震了一震。

  我低聲向霍桑道:「這就是車時傑?」

  霍桑向我眨了眨眼,答道:「你何必叫名喚姓!」

  我一時怒氣攻心,不期然而然地把我的座椅移開了些,準備起立。

  霍桑又說:「你打算怎麼樣?可是要動手?我勸你鎮靜些兒,再想想你自己的地位。」

  我雖然被霍桑的話止住了,我的憤怒仍不能遏制,恨不得立時奔上前去。在這惡漢的臉上痛快的摑他幾下。

  霍桑又低低的向我道:「你且平一平氣,再瞧瞧他們。」

  我橫過臉去,又瞧見一種特異的舉動,那險謀的少年正摸出了一隻小小的紫羅蘭色的絨匣,嬉皮笑臉地遞給他對面的女伴。那女的把絨匣開了,仔細瞧了一瞧。臉上又露出一種含著誘惑的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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